PS:有点累,申请偷个懒,发一个以前在纸媒发过的旧稿子。再更新就上你们最爱的小h文。周末快乐宝宝们。
1
那天车子送去保养,她一手拎白色塑料袋,一手夹提包,在站牌下等公汽。
塑料袋里装着冷冻鸡肉、螃蟹、香芹以及百合,都是男人爱吃的东西——她如大部分被称做贤妻的女人,在结婚后便忘掉了自己胃口,所有的喜恶亲疏,只围绕男人旋转。
也说不上是因为爱吧,她不过喜欢看男人对定满桌饭菜风卷残云的豪情。她因为制造美食而快乐,男人因为享受美食而快乐。他们各取所需,便是世人眼里的圆满婚姻。
车子终于来了。
她鱼一样在人群里游移,很快穿梭到前面的位置,将两指之尖的硬币“哐啷”一声扔进投币箱。然后她将塑料袋从左边挪至右边,腾出一只手来准备去抓吊环,这时候手机响了。
你好,小怡。
你好,哪位?
她说标准普通话。但是车子这时突然不合时宜地减了速,她的身子趔趄一下,连累声音也变了调,这使她有些微的懊恼和失落。
她没想到会是他。
尽管隔了长长的8年时光,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熟稔于心。有一刹那,她惊惶无语。只紧紧握住那枚小小手机,如多年前握着他的手,汗潸潸地出来。四周的喧嚷刹那间不复存在,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无限地无限地放大。
他要来她所在的城市,停留三天。
2
他和她是大学校友。起初并不相互留意,因为是行走轨道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她是众所周知的美术系才女,作品幅幅贴在校园的宣传窗里,考试成绩永远是年级前三名。他却是从学业到性格都十分中庸的男生。
如果说优点,那就是他长得还算不错,尽管皮肤偏黑,然而五官如工笔细琢,每一处都完美精致。
就是这惟一优点,成全了他和她的交集。她让他当模特儿,一张素描,要画两个小时。他中规中矩地坐着,一丝不苟保持她需要的姿势和表情。
每次画完,她都照例请他去咖啡馆。他是来自农村的孩子,第一次喝咖啡,学她只放一块糖,苦得呛住,咳嗽良久。第二次,一口气加进四块,仍是苦,只得一仰脖咕噜吞下。神情决绝,如饮烈酒。
蓝衣白裙的服务生,以手捂嘴倚在吧台边轻轻地笑。她也轻轻笑。
他先是不解地望着她,然后慢慢红了脸,额上的青筋似琵琶上的弦,细细突起。一根一根,都是她不曾见识的单纯稚拙,撩乱着她19岁的心。
她开始暗暗期盼,但仅仅是暗暗而已。她已有男友。是回家乡工作了两年的往届男生,良好家世,挺拔外形,专业精英,所有的人都赞他们相配,她自己也觉得的确是。
一直到毕业,他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毕业后便断了音讯,因为都在漂泊中,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再后来她嫁为人妇,男友变成她的男人。
不是不幸福的,工作体面,婚姻安稳。然而每当打开那些早已尘封的画卷,他羞涩干净的容颜,便如蜂刺,锐利地蛰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3
她有些恍惚地回到家里。
男人已先她一步回来,蜷在沙发上对牢电视机,听到门响,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她说恩。然后换拖鞋,踢踢踏踏地进了厨房。
恋爱五年,结婚七年,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而这样无话可说的生活,或者要持续一生。
她忽然悲从中来。
开始切菜,不锈钢的菜刀,机械地在木板上游移。
迟疑间,手抖了一下,倾刻,锋芒已划开指肚。鲜红的颜色触目地落下来,她看着,缓缓地觉得了疼痛。
吃饭时,她对男人说,明天我有个老同学过来,可能要回来很晚。男人哦一声,继续神情专注地去蜕一只螃蟹的壳。
也可能不回来。男人的冷淡激怒了她,她恶作剧地补充。
去或不去。她其实一直踌躇。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仍然未婚,言语之间有太明显的刻意。
男人有点意外地望了她一眼说,是吗?依然没有多问。
他们之间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嫉妒或者怀疑都没有了。她绝望地想。
4
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微弱的灯光里举起受伤的手指,凝神地看。
曾经,它们是调色泼墨的美丽精灵,每一根都兰花瓣一样洁白纤柔,动静之间,便风景万千;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它们被缚于锅碗瓢盆,渐渐裂皮结茧,萎谢至面目全非?
往事慢慢于掌心指间流转而出。
离校前的那个晚上,他去找她,说你能不能把你的那些画,送一些给我。她于是选了她觉得最好的几张,用红丝带系了,送去他的寝室。
她去时他不在,别的男生指给她他的床铺,铺上的床单棉被都已经用黄色牛皮纸裹好。她有些伤感地用手去抚摸,却突兀地在不经意翻过来的反面,看到满满的“小怡”字样。
她当场征忡。他进来了,慌乱地欲把牛皮纸重新翻转,仓促中手便覆盖住她的手。
那是他们共度的四年大学时光里,惟一的肌肤之亲。
她至今难忘彼时感觉。他的手看起来如女生,纤细修长,合下去却比她的大了整整半倍。她在他的掌里将五指蜷曲,如含羞草闭合于苞叶内,又如婴儿匍伏在子宫,异样的安全温暖。
如果当初选了他,她这双手,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5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
只记得推开那间房子的门后,她看到蓝的墙,绿的盆景,红的地毯,艳黄的韩国纱。如童话里的七彩谷,足以包容她想像的幸福。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眼睛深深地望着她。都没有说话,似乎也都没有移动,但是顷刻之间,她已在他的怀里。
他吻她,缠绵地,细致地,从容地,冗长地。他的舌在她的唇齿之间浮沉翻转,如涨潮时的浪,一波渐比一波急促,一波渐比一波凶狠。蓝的墙翻转过来,绿的盆景翻转过来,红的地毯翻转过来,黄的韩国纱翻转过来……她浑身颤粟,渐渐不能呼吸。
我爱你。他附在她耳边,低低地热切地说。
我也爱你。她想回应,但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口干舌躁。床头柜上有一杯热茶,她伸手去拿,却听到“哐当”一声。
她就在这一声清脆的碎裂里醒了。侧转身体,看到地板上那个摔得七七八八的青花瓷杯。干嘛呀?身边的男人似醒未醒地咕哝一句,复又沉沉睡去。
她抬头望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他的机票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还有13个小时,他就要来。
她兴奋,又茫然,13个小时之后,他和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
6
他终于来了。
旋转门悄无声息地,将他递到她的视线底下。她看着面前山清水秀的一张脸,一时有些恍惚。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染成金黄的头发和那身质地优良的CK,她会以为时空错转。
只是奇怪地,她并没有预期中的迷乱喜悦。见到他的第一眼,她悬了许久的心立刻跌落复原,跳动得平定安稳。剩下的,只是老朋友式的亲切。
她和他并肩在城市的夜色里缓缓游走。听他说着他的8年。他辗转许多城市,遇见许多人,经历许多辛苦,终于做成自己的公司,将存款扩展至八位数。惟一的遗憾,是宽阔住宅里,仍缺少合适的女主人。
难道就从没有让你心动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的背景下,这样的句子,更像是一种暧昧的挑逗。
当然有,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迟。他不失时机地将眼神转换出深长意味,手伸过来,欲缠绕她的腰。她轻轻一侧,避开了。他失去动作对象,手尴尬地停顿在空气中。
小怡。他哑声唤她,似有无限悲痛。
我得回去了,今天我值晚班。她匆促地打断他。
不敢再看他眼睛里的深深失落,只逃一样往家的方向飞奔,一直到跑出他的视线。
微微气喘地停下来,她想,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竟然不爱他吗?
第二天再拉上男人一起,去他宿住的酒店请他吃饭,他已提前走了。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6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每天上班下班,烧菜煮饭,是城市里最平常的小妇人。
只是不再幽怨。或者大多数人的婚姻生活都如此吧,似潮湿青苔,没有开花结果的热闹,亦不至颓败,悲愁或欢喜都只小小地,卑微地延伸。
除了偶尔,心头会浮出那个无法释解的疑问。
那一日,她买回鲜活的虾和鳝,做了清汤玛瑙。
是男人偶然中提及的,说小时候曾经去亲戚家吃过一次,至今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有那样的甘美纯粹。
她调制得用心,分分寸寸,全部按照菜谱严格拿捏。鳝鱼细细地去骨去皮,虾细细地掐头掐尾,各各剁成松软肉茸,淋了黄酒,抹了蛋清,调了淀粉,蒸熟成粒粒停匀的肉丸。再浇透明高汤,加翠绿豌豆苗,撒艳色辣椒丝。端上桌来,姹紫嫣红,满屋飘香。
兴致勃勃地唤男人来吃。男人却只喝了两勺,就不动了。
她奇怪地问,做得不好吗?
男人说,不是呀,只不过做得再好,也不如想念里的好。
她听着,心里“轰”地一声,如遭遇闪电雷霆,刹那间通明透亮。
原来世事都是相同道理。他之于她,也不过追忆里的一碗清汤玛瑙。只是想念里的汤,其实早不是原来的汤——她在长久的回忆里不断加固着他的美好,扩张着对他的爱慕,渐渐将他圆满成爱情标本。再将这标本与现实对照,便觉得了不满足。
而其实,不论她嫁了他,还是嫁了男人,现实里的爱情,总不会比虚构的标本更好。就如做得再好的汤,也不会比想念里的更好。
当然,她对他的爱,也绝不见得比对男人更多。不然,为什么当初他未娶,她未嫁,她却到底没有选他?
这样想着,她望望男人,心,轻轻地暖了一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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