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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呢?」陪父亲聊了片刻,江雪医院,忍不住问。 「淑蕙跟朋友出国去玩了,我没让人通知她这件事。」江成君解释。「倒是你珠姨坚持一定要告诉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台湾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新加坡多待几天,明泽呢?」 「我和他一起吃了顿饭。」江雪淡淡地回应,下意识地躲避父亲的目光。「我想起有篇报告还没弄完,就想早点回来写。」 江成君皱了皱眉,没相信女儿的藉口。江雪对课业一向认真,肯定是事情都弄完了才会出国度假,临时缩短行程不是她的作风。 他福至心灵。「你该不会跟明泽吵架了吧?」 江雪一震,故作云淡风轻地摇头。「没有啊,我们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呢!」 「那你怎么……」江成君还想追问。 江雪打断父亲。「爸,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医院,顺便再跟他聊聊。」 江成君明白女儿忧虑自己的病情,点头应了,江雪体贴地为他盖好被子,又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看着他闭上眼睛睡了,她才静悄悄地离开,带上门。 一走出父亲的病房,江雪再也止不住心海的波涛起伏,翦翦双眸噙着泪光。 她心神恍惚地搭电梯下楼,医院,户外夜幕低沈,天空正飘落着蒙蒙烟雨。 医院车道前的台阶上,试着理清纠结成一团的思绪。 爸爸病发了,谢清婉出现了,她想避过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重活一世,她究竟改变了什么?会不会到头来,她什么也不能改变?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为何老天爷要如此作弄她? 爸爸,会死吗? 前世父亲是在她二十三岁那年撒手人寰,今生……也一样吗? 她还是会失去爸爸吗?那么宠她、疼她的爸爸,还是会早早就离开她吗? 她终究改变不了命运吗? 正当江雪伤感出神时,一把伞忽地在她头顶撑开,为她挡住了细雨侵袭,跟着,一道爽朗的声嗓落下。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来人,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握着把大大的黑伞,半长的头发率性地用一条黑色发带紮起来,五官带着一抹野性。 是……杜东元! 江雪骇然瞠眸,杜东元看出她的惊讶,笑着咧出一口白牙。 「我是来看江伯伯的,他睡了吗?我带了水果过来。」他举了举手中的水果篮。 他的解释反而令她更加狐疑。 自从十七岁那年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后,虽然他们偶尔会在某些社交场合相遇,但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偶尔寒暄几句言不及义的话,照理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来探望她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的事?」她质问。 「我当然知道。」他眨眨眼。「今天下医院的。」 竟然是他! 江雪迷惘,今生她最想躲避的男人竟对父亲有了相助之恩,这是……什么样的一段孽缘? 「雪儿,你没事吧?」杜东元倾下身来,关怀地凝视她。「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因为担心伯父的事?」 她茫然无语,而他看她容颜雪白,唇瓣轻颤,湿淋淋的发绺垂在额前,明阵水汪汪地漾着泪光,胸口蓦地一揪。 从来这个大小姐对他都是冷淡苛刻的,高傲得难以亲近,这还是他初次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模样,可怜得像只迷路的小猫咪。 他不觉稍稍移动伞面更倾向她,宁可自己背后湿透了,也舍不得再有一丝细雨刺痛她的脸。 「我们进去吧!你坐在这儿淋雨会感冒的。」 她没说话。 他握住她一只臂膀试着扶起她,她一震,猛然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她尖锐地喊,那姿态就像遇敌的猫咪竖起全身汗毛。 他既惊讶又有点想笑。「雪儿……」 两道如刃的目光狠狠射向他,他倏地震住。 「不准你这样叫我。」她退后两步,离开他伞下,亭亭的娇躯立在雨中,宁可在风雨里冷得发颤,也不愿靠近他。 雪儿,雪儿,他凭什么这样叫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跟她亲近? 她想起前世自己对他无端的迷恋,为了他,她和亲如姐妹的好友决裂,为了他,她一次次地伤害对她万般疼爱的男人。 她真是疯了!为了这么个男人,竟不惜伤害雅岚和明泽,真的、真的是疯了…… 可为什么,都重活了一世,她依旧躲不过他? 命运果真是改变不了的轮回吗?老天爷果真是在捉弄她吗?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决绝的言语乍然在脑海回响,江雪不觉用力咬唇,泪水纷然流坠,和冰冷的雨水融在一起,在她心头撞出千疮百孔。 见她入魔似的冻立在原地,杜东元霎时有些慌了,她泪雾迷离的眼阵分明是盯着自己,他却觉得她是透过自己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看着某种残酷不堪的过往。 她像是被下了咒语,一动也不动,脸色白得教人心悸。 他不禁焦急。「江雪,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江雪没理会他,只是定定地不动,脑海走马灯似的转过一幕幕画面,她想着那荒唐如梦的前世,想着她在那男人宣布与自己一刀两断时,还恬不知耻地说谎骗了他,告诉他自己得了重病,可能活不久了。 「所以你不要丢下我,明泽,不要让我到了最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你陪着我,好不好?别丢下我。」 她哭着求他,编织着可恶的谎言博取他的怜惜,他果然被她骗了,跟她结了婚,给了她一段幸福甜蜜的婚姻生活。 但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丑陋的现实终究必须揭露,他知道她根本没病时,那狰狞咆哮的姿态像意欲撕裂这个世界的战龙。 他恨她。 那是她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恨意,之前她再怎么利用他、伤害他,他也不曾真正恨过她。 可那天,他是真的恨了,恨不得当场撕碎她。 不用他撕,她的心也已经碎了,在他憎恨的目光下灼伤流血。 难道这样的痛还要再来一次? 一念及此,江雪蓦地撑不住了,身子一软,怆然坐倒在雨地。 杜东元吓了一跳。「喂,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她没听见他的声音,听见的只有自己前世心痛的哀号,一声一声,在这苍茫雨夜里回荡。 她不要再痛了,不能再痛了,受不住的,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承受不了再来一回。 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哭了,呜呜咽咽,撕哑地哀泣,如受伤的小兽,似失怙的孩子,一声一声的哽咽,回荡在夜里、在雨里,格外令人心酸。 她哭得不知所以,神魂俱失,杜东元惊骇地在一旁看着,连安慰也忘了。 这样哭着的女人是无法安慰的,低浅的安慰就像想在大海里捞针,像想把云雾抓在手里,是那么可笑而徒劳。 「雪儿……」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沙哑地唤她的名,在她身旁蹲下,犹豫地伸手轻轻揽她颤抖不止的纤肩。 她没有推开他,因为她感觉不到,谁在她身边,谁看着她哭泣,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顾着沈溺在悲痛欲绝的伤心里。 她觉得自己快溺死了,却没有人能救她,没人能拉她一把。 谁,来救救她…… 傅明泽是搭下一班飞机回台湾的。 江雪离开餐厅之后,他心神不宁,愈想愈不对,终究草草编了个藉口向谢清婉告辞,开车赶回自己住的公寓。 果然如他所料,江雪的行李箱不见了,而他送她的熊宝宝也被她一并带走。他顾不得自己只请了两天假,隔天就该进公司上班,简单收拾了行李,拿起护照便直奔机场。 透过朋友查了航班资料,他知道江雪是坐比自己早一班飞机离开的,他没耽搁时间,也立刻买了张机票。 回到台湾,他打手机给江雪,电话关机了,他念头一转,改拨珠姨的手机,这才知晓江成君病发的消息。 「医院照顾先生。」珠姨告诉他。 医院。 医院门外看见她哭得那样绝望而伤心,而且是哭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血流在体内冻凝。 傅明泽僵站在原地,忘了自己没撑伞,江雪在雨中哭着,他就在雨中傻傻看着她。 是因为担忧江叔的病情吗? 他茫然寻思,向来机敏的头脑此刻仿佛也暂时中止了运作,他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那个搅着她安抚的男人是杜东元,他记得,从初次见面开始,江雪便没给过那家伙好脸色看。 他其实一直暗暗奇怪,照理说杜东元也算对江雪有救命之恩,还一直表现出对她的浓厚兴趣,为何她就是不假辞色? 他没看过她这么讨厌一个人,就连她一直存有戒心的蕙姨,她偶尔也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只有杜东元,她像是老鼠遇上猫似的防备着、警戒着。 为什么? 傅明泽无法思考,江雪哀伤的哭声令他不能思考,看着她在茫茫烟雨里显得格外柔弱纤细的身影,他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人从胸口挖出来,血淋淋地痛着。 他忍不住走向她,着了魔似的,只想安慰她不要哭泣,「小雪。」他低低地唤她,那么心疼,那么怜惜。 起先她没听见,依然抽泣着,他听着那像喘不过气来的噎声,痛得红了眼眶。 「小雪,别哭了。」 她怔住,总算听见他了,却是不敢置信,惘然抬头。 「明泽?」泪眼迷蒙里,她看见一张心心念念的俊容,眉宇拧着,纠结着对她的疼惜。「你怎么会来?」 「我是坐你下一班飞机回台湾的。」他俯下身对她低语。「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回来?」 她没说话,说不出口,有太多为什么,她也想问,也很想知道答案。 傅明泽望着她,见她纤细的身子不自觉地缩在杜东元的臂弯里,他的眼神明了又黯。 他们为何会在一起? 他闭了闭眸,强自压下心海翻腾的情绪。「小雪,跟我走。」 他温柔地朝江雪伸出手,而她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只显得厚实又温暖的大手,想握,又不敢。 她没有资格,这样的手是属于谢清婉的,他的温情与怜爱,都不该给予她,她不配。 泪流得更凶了,像冲破堤防的潮水,泛滥不绝。 从傅明泽出现后,杜东元一直皱着眉,他很清楚这男人对江雪的影响力,这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谁的话都可以漠视,只有傅明泽管得动她。 可现在,她竟对傅明泽摇了头,拒绝握住他的手,杜东元不禁大喜,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了追求江雪的契机。 当初接近这女孩是听从了亲生母亲的命令,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娇纵千金,可每一回接触她,她总是令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一颗心愈来愈受到她吸引……趁江雪失神时,他扶起她,对傅明泽很有礼貌似的笑笑。 「我看雪儿精神不大好,要不我先带她走好了,免得她在这里淋雨感冒。」 傅明泽没理他,墨深如黑玉的眼眸只盯着江雪,只盯着她黯然憔悴的容颜。 「小雪。」他再一次唤她,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跟我走。」 跟我走。 江雪心神恍惚,他仿佛不是第一次这般要求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他也是在杜东元面前要求自己跟他走。 那时她说了什么? 江雪想不大起来了,记忆像褪色的相片,在脑海里斑驳,她怔怔地望着傅明泽,望着他此刻显得有几分冷然的脸孔。 这么冷、这么严肃,他生气了吗? 为何生气?下午在谢清婉面前,他明明笑得那么开心的,他对另一个女人笑容灿烂,却对她板着脸。 江雪委屈了,心房酸酸地揪拧着,贝齿咬着唇。 看着她这模样,傅明泽并不如表面淡定,他其实很慌,六神无主,他真怕这丫头不理自己,选择跟别的男人走。 他闭了闭眼,不知怎地,总觉得现在这情景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历过这样的心理折磨……可是怎么可能呢?莫非是在梦里? 他睁开眸,沈静的眼神隐约地掠过一丝黯然,若是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但江雪看到了,这一世,她习惯了仔仔细细地看他。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恍然忆起前世相似的场合,她选择了和哀求她原谅的杜东元一起走,跟他说了对不起。 她伤害了他! 这一次,不能再令他受伤了…… 她蓦地低咽一声,轻轻地挣脱了杜东元,她的动作很细微,可傅明泽很快便捕捉到了,猿臂一探扣住她皓腕,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紧紧搂住。 直到感觉到她偎着他,小手圈抱他的腰,他高高悬吊的心仿佛才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明泽,对不起……」江雪迷乱地低喃,迷乱地对他道歉,为前世自己错误的选择,为方才自己瞬间的迟疑。 傅明泽不明白她为何要道歉,却可以感觉到她偎着自己的身子是那么柔软,那么惹人心怜,他不觉将她搂得更紧。 「你好冷。」他爱怜地抚摸她的湿发,替她抹去脸上冰凉的雨水,然后稍稍推开她,将自己穿的风衣外套脱下,拢覆在她身上。 她像个洋娃娃乖乖地站着不动,任由他照料自己。 「江叔已经睡了吗?」他问。 「嗯。」她点头。 「那好,我先送你回家,我们明天再来看他。」 语落,傅明泽迳自拥着江雪离去,两人谁也没看僵立于一旁的杜东元一眼,仿佛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 夜色昏沈,细雨依然绵绵地落着。 回到江家,傅明泽要江雪先泡个热水澡,去了寒气,然后哄着她在三楼小客厅的窗榻上坐下,亲自拿吹风机为她吹头发。 她双手抱膝,呆呆地坐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由着他温柔地替她吹乾湿发,用梳子慢慢为她梳顺。 珠姨送了热牛奶上来,见到这温馨的一幕,抿嘴一笑,很识相地将托盘搁在茶几上就悄悄地走了,留两人单独相处。 傅明泽把江雪一头墨发吹到八分乾,梳得又柔又亮,他放下吹风机,双手捧起她如瀑的秀发,恋恋不舍地把玩着。 「要不要喝牛奶?」他低声问。 她怔怔地摇头,他也不勉强她,在她身后坐下,展臂松松地环抱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俊容半埋在她发瀑里,嗅着那淡淡清香,好半晌,那温润如中提琴的嗓音方悠悠扬起,搔弄着她玲珑如贝的耳朵。 「医院外头,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是担心江叔的病吗?」 江雪默然不语,杏眸水润,眼眶依然微红,眼皮仍浮肿着。 「珠姨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在病房里表现得很冷静,原来只是装的而已?」他似在揶揄她。 她咬咬唇,侧脸往后,哀怨地横了他一眼。 他瞬间胸口一紧,也忘了逗她了,双臂收拢,让她柔软的胴体更贴近自己。 「我没笑你的意思,你刚才哭成那样,我看了……很难受。」 是真的难受,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他心痛不已,恨不能立即将她拥入怀里呵护,偏偏她身边有另一个男人哄着她…… 傅明泽眉宇一拧,推开脑海里阴郁的思绪,下巴抵在她头顶摩挲着。「你先别这么担心,我问过医生了,江叔的肿瘤还很小,而且他肝功能也还不错,开刀切除的成功率很高。」 「可是……很容易复发的。」江雪木然应道。前世父亲就是开刀切除肿瘤后半年又复发,终于不治而亡。 「我会陪着你。」傅明泽柔声安慰。「我们一起照顾江叔,让他好好养身体,别那么辛苦工作,生活作息正常点,也许就不会复发了。」 江雪心念一动,前世父亲的确是为了公司的事劳心劳力,尤其那时又爆发了海砂屋事件令他烦恼,才会致使病情反覆,这次如果能让他安心休养,说不定…… 她倏地回头,双手紧紧揪住傅明泽衣襟。「真的可以吗?明泽,你会陪我一起照顾我爸?」 「嗯,我会陪你。」傅明泽温煦地应许,拇指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软唇,瞳光蓦地转黯,染上了些微的情慾,很想亲吻她的唇,却克制自己忍住,呼吸不觉变得粗重。 江雪没察觉到他的动情,只是想着他方才的许诺,心窝先是喜得一暖,继而又惆怅发凉。 不行的,他有谢清婉…… 她神情倏地黯淡,想挣脱傅明泽的怀抱,他倏然凛神,更坚定地搂紧她,扬起一只大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怎么了?你不相信我?」 她敛眸,羽睫轻颤。 「小雪。」他蹙眉,沈声唤她。「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飞回台湾了?你生气了?」 她一震,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开口。「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为什么跑回来?珠姨跟我说你是到台湾以后才知道江叔病发住院的事。」由此推论她并非因为接到噩耗才赶回台湾的。 「我……」江雪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她怯怯地想推开他。「你先放开我。」 「你生气了。」这不是问句,他很肯定。 她身子一僵。 他静默片刻,微微沙哑地问道:「是因为我们昨天晚上做的事吗?你怪我不该碰你?」语气噙着懊恼。 她闻言,慌然抬阵,急急否认。「不是的,我没怪你!」 他凝视她,见她仿佛深怕他苛责自己,一味地焦急,俊唇不觉微微弯起,星眸灿亮有神。 他伸手抚摸她脸颊。「那你是因为我早上没等你醒来就出门才生气的?」 在回台湾的飞机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检讨自己,恍然忆起蔡玄宇以前曾对他说过,女人最恨做爱后的男人立刻呼呼大睡,她们希望在事后仍能享受男人的轻怜蜜爱,抱着她们睡去,在晨光中一同醒来。 他记得拥抱着小雪入睡,却忘了陪她一起醒来,她是否因此有了怨怼?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喃喃道歉,见她一副愣愣的、很意外的表情,忽地感到相当困窘,为了掩饰不自在,他倾唇亲亲她额头,又亲亲她粉颊。 江雪被他亲得一颗心都软了,不可抗拒地融化。他真傻啊!这世的他,还是个不识风月的纯情男子,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跟女人上床…… 她含泪望他。「傅明泽,你傻透了!」 说他傻?傅明泽僵住。 「我不是为那种事生气,我是……」 「是怎样?」 江雪黯然,轻轻推开他下了窗榻,裸足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她别过白皙的脸,不看他。「明泽,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关于谢清婉的事?」 傅明泽愣了愣。 「半年前她就出现在你生活里了,为什么你从来没对我提起过她?她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医院撞见她,你是不是打算继续瞒我?」她一连串地问,语气略微尖锐。 他怔忡地望她,许久,神情掠过一丝怅然。「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在生气。」也是,也不是。 江雪心绪纷乱,不知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不仅仅是生气,她是无奈,是烦恼,是无法压抑的心慌。 她是……害怕。 怕自己终究逃不过命运…… 她深吸一口气,痛下决心。「明泽,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吧。」 傅明泽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她敛下眸,强忍心海翻腾的情绪。「那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是我控制不住勾引了你,并不代表什么,你不用觉得自己必须对我负责……」 「小雪!」他喝止她,语声严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她浅浅弯唇,笑得云淡风轻。 他倏地恼了,跃下窗榻来到她面前,大手抬起她逞强微笑着的容颜,星眼焚火,几欲灼烧。 「你再说一次!」 他生气了。 江雪心下了悟,却毫不闪躲,反而更勇敢地直视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 「我说,昨天只是擦枪走火的意外而已,没有什么意义,你别放在心上。」 他不说话,眸光明灭不定,像风雨欲来的天空,劈过一道道凌厉的闪电。 江雪有些撑不住了,傅明泽向来懂得自制,这样的眼神表示他是真的很愤怒了。她知道他在气什么,他最讨厌她不自爱,拿上床这种事当成随随便便的游戏,前世他以为她引诱他上床是为了挑衅谢清婉,气得打她耳光…… 那失望的一巴掌,仿佛如今仍令她隐约痛着。 想着,江雪开始慌了,脑海意念纷乱,神情却偏更显得倔强。「反正人总要有第一次,不是给你,就是给别的男人,至少跟你在一起感觉还不错……」 「江雪!」他断然喝叱。 她顿住,悄悄咬紧牙关。 他深深地注视她,她不敢看他,怕在他眼里看见如同前世一般的失望,片刻,她听见他变得嘶哑的嗓音。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长到现在还没交过一个男朋友,跟我上床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震颤,感觉他尖刻的言语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直冻进心房最深处。「就是……就是想玩玩啊!怎样,不可以吗?」 她努力装作满不在乎,而他猛然倒抽一口气。 空气仿佛结冻了,许久,许久,两人只是各自僵硬地站着,谁也不吭声。 终于,江雪受不了这近乎死寂的气氛,仓皇地想逃开,刚刚转身走没两步,他急切的告白便追上来-- 「我喜欢你」 她震撼地凝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他……喜欢她?怎么可能! 她怔忡地回眸,颤颤地扬起羽睫,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墨眸幽深,脸部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静,唯有鬓边隐隐抽动的肌肉泄漏了他的不安。 她心韵加速,乱得她自己都能听见那评评声响。「你、你只是……把我、把我当一个妹妹那样喜欢。」 瞧她吓得都口吃了。 傅明泽不晓得自己该生气还是无奈,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落定,低头俯视她清丽的容颜。「是对妹妹,还是对女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她敛阵,直觉躲避他眼神。「那……谢清婉呢?」 他蹙了蹙眉。「为什么总要提起她?」 「你对她又是什么感觉?」她坚持追问。 他静默两秒。「你吃醋了。」 「才没有!」她慌乱地反驳,一抬眸,才发现他正对她笑着,墨眸不再阴郁,熠熠发亮。 她忽然断了呼吸,又窘又急。「我真的没有吃醋。」小小声地澄清。 他听了,笑意更浓。「她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妹妹。」像哄她似的温柔口吻。 「骗人!」她狠狠瞪他一眼。「我不相信她在你心里没有特殊的意义。」 他闻言,敛了微笑,瞳光再度转黯。「我承认,她是有些不一样。」 她咬唇。 看见她的表情,他心弦一紧,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珠姨送上来的牛奶递进她手里。 牛奶已经有些凉了,她怔怔地啜了一口,唇上便沾了道奶白色的小胡子。 他看着,眼里多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怜爱,他倚墙而立,调整心绪后,才悠然开口。「我在寄养家庭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我没告诉过你,我在原生家庭一样过得不快乐。」 她一愣,愕然望向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诉她童年往事,以前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他总是避讳着不说,她怕惹他想起不开心的事,后来也不再问他了。 「我爸是个军人,他以前有过一次婚姻,那个女人偷情出轨被他抓到,两人才因此离婚,后来他娶了我妈,生下了我。我妈长得漂亮,脾气又温柔,照理说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的,可我爸却老是疑心我妈会出轨,只要我妈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回到家便会被我爸教训一顿,起初是用骂的,渐渐地便动上拳脚……」 话说到此,傅明泽便蓦地顿住,看得出来这段童年回忆对他而言仍是一段不可磨灭的阴影,或许就是那段经历,将他磨练成这般内敛沈稳的性格。 江雪凝望他,感觉心房软软的、酸酸的,很难受。「你爸打你妈的时候,你为了保护她,结果自己也常常被打,对吗?」 他一震。「你都知道?」 「我有请爸爸帮忙打听过。」她解释。 「这么说江叔也知道了?」 「嗯。」 傅明泽温温地苦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埋了这么多年的心事原来早就被知晓。 他叹气。「既然你知道我那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应该就能猜到我的心情,那时候我和小清……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她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又病重,就喜欢黏着我,而我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能稍微喘口气,我把她当亲生妹妹那样爱护。」 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动物彼此依偎着取暖,他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能够再遇到清婉,我是很高兴的,就像找回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她惆怅地望他。「只是妹妹吗?」 他听出她怅然的口吻,剑眉一挑。「你觉得不是?」 「谢清婉……喜欢你。」她艰难地说道。「不只是对邻居哥哥那种喜欢。」 他不坑声。 看着他凛然不动的脸庞,她忽地嘲讽地笑了。 「你也感觉得出来,对吧?你知道她是为了你请调新加坡的,她想跟你在一起。」 傅明泽静静地凝视她,在她眼里看见两簇小小的火焰。 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不论哪一种,他都觉得高兴。 他淡淡一笑,来到江雪身旁坐下,双手握住她纤肩,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我只把清婉当成好妹妹、好朋友,我对她的感觉跟对你不,样。」 她只觉得一颗心被他这话震得发麻,情感早就想投降了,偏偏理智不允许。 「会不会只是你的错觉?」 「小雪!」傅明泽稍稍用力握紧她。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信他?「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你不是那种为了玩玩就把自己随便给人的女孩,我知道的。」 她的确不是,但…… 江雪咬咬牙。「就算我没那么随便,也不代表我跟你上床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神情一滞。「你……不喜欢我?」 江雪闻言,心跳漏了一拍,很想倔强地呛答她就是不喜欢,可一扬阵看见他的表情,她动摇了。 不知怎地,他这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联想起雪球,有时雪球想找她玩,她没空理会时,牠便会露出类似这样的表情,有点伤感,有点委屈。 可他明明不是雪球啊! 江雪迷乱地寻思,再定睛一看,那瞬间的脆弱已经消失了,他又是原来那个冷静镇定的傅明泽。 是她的错觉吗? 正茫然时,沈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是杜东元,对吧?」 「什么?」她一愣。 傅明泽眼神阴郁。「小雪,你对杜东元有感觉,对吧?你喜欢上他了?」她哑然,错愕地瞪着傅明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我不喜欢他!」她猛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喜欢上他,不然就遭天打雷劈!」 气氛沈寂。 江雪回过神,这才警觉自己过于激动了,她望向傅明泽,他依然坐在沙发上,星眸微敛,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绪。 「为什么要发这么重的誓?」他问。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微微一笑。「原来你真的在乎他。」 那笑太温润了,温润得令她惊跳。「才不是!我,点也不在乎他,我是因为……」 「因为怎样?」 她惘然无语。总不能跟他说她是想避过前世那段孽缘吧!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而他误会了她的迟疑,优雅地起身,伸手抚摸她脸颊。 「雪,你累了,上床睡吧。」 「可是……」 他没给她犹豫的余裕,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起来,她吓一跳,也忘了挣扎,就由着他将自己抱回房里,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他替她盖好被子,像哄孩子睡似的轻轻拍了拍她。「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 「可是……」关于杜东元的事,她还没向他解释清楚呢!还有谢清婉…… 「乖,闭上眼睛。」他用手轻柔地合上她的眼,清隽温和的嗓音有某种魔力,安抚她疲惫的心神。 她的确很累了,这一天,从天堂到地狱,她的心情像洗三温暖,震荡激烈。 她听话地闭上眼,而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起身悄悄离开。 傅明泽没发现自己一走,那酣然紧闭的眼眸便立即睁开,追逐他的背影。 他没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间,下楼来到后花园,雪球正趴在狗屋里睡觉,听见他的跫音,敏锐地竖起耳朵,撑起身子,兴奋地朝他低低吠了几声。 「嘘。」他示意雪球噤声,大手抚上狗狗雪白的茸毛,轻轻揉摸着。「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是不是还经常惹你小雪姐姐生气?」 「呜……」雪球撒娇地蹭着他。 经过几年,雪球的体型已不是刚出生时那般娇小了,长成了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狗,比牠的父亲灰灰神气多了。 想起去年去世的灰灰,傅明泽不禁有些黯然,灰灰死去的时候,他正在中东处理一件石油公司的案子,接到消息时,他甚至没有时间表示难过,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举杯哀悼。 那一晚,他一面喝酒,一面想起了曾经与那只狗一同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上了江雪,或许他会像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卡通主角那样,抱着相依为命的狗狗死在街头…… 那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改变了他的一生。 而他一日日地看着她长大,愈来愈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遗落在她身上。 所以他刚刚才会阻止她继续解释,不让她说下去,怕她说的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怯懦。 一念及此,傅明泽苦涩地笑了,就这样坐在狗屋前,看着月光,一夜到天明。 隔天吃过早餐,傅明泽医院探望江成君,两人带了珠姨炖的鸡汤,江雪要亲手喂父亲喝,却被他拒绝了。 「你爸是肝病,不是手受伤好吗?我自己可以吃。」江成君一脸尴尬。 见他还能幽自己一默,傅明泽安心许多,他看向江雪,她似乎也觉得莞尔,嫣然一笑。 「好,爸自己喝,我去楼下花店看一看。」 江雪总觉得病房里没有花花草草就好像少了什么,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去买一束鲜花来插瓶。 江成君乐得赶女儿离开,他刚好有话想私下对傅明泽说,江雪一走,他立刻放下汤碗。 「江叔不喝了吗?」傅明泽有些担忧。「是不是胃口不好?」 「放心,我胃口好得很,早餐都吃了两碗稀饭呢!」江成君笑。「我是有话想问你。」 傅明泽意会地点头,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成君细细地打量他,见他经过几年历练,眉宇越发显得从容,赞许地点点头。 「我前阵子看商业杂志,看到有关于你的报导,你这几年在新加坡混得不错啊!都能上杂志专访了。」 「还好,托江叔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啊?难道我还能请杂志记者去采访你,封你为青年才俊吗?」江成君呵呵笑。 傅明泽也淡淡地笑了。 江成君看着他,忽地叹口气。「明泽,你回来帮我吧!」 他闻言,一凛。 「我知道那时候我答应给你五年的时间,不过江叔现在身体这样,怕是有点力不从心。」江成君顿了顿,神情略微黯然。「在你面前江叔就坦白说了,虽然医生说这病开刀后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也很难说,我放心不下雪儿。」 「江叔。」傅明泽握住江成君的手。「你一定会痊癒的。」 「希望如此。」江成君反过来拍拍他的手。「怎么样?你愿不愿意现在就回来帮我?」 傅明泽沈吟不语,江成君以为他是想拒绝,不禁焦急。 「你是不是担心公司的人说闲话?江叔早就想好了,等雪儿大学毕业,就马上宣布你们的婚事!」 「什么?」傅明泽震撼,墨眸忽明忽灭,似是难以置信。 江成君微笑。「别告诉江叔,你不想娶我的女儿,我早就看出来……」 「爸!」一声尖锐的呼喊打断房内的对话。 两个男人同时一怔,望向声音来处,去而复回的江雪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娇容刷白。 「雪儿,你不是去买花吗?」 「我回来拿钱包!」江雪嗓音发颤,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能强迫明泽娶我!」 「我强迫他?」江成君惊骇。「这哪是强迫啊?他能够娶你是他的福气……」 「才不是福气!」江雪驳斥父亲,眼眶隐隐泛红。「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为了想把明泽留在江和,就勉强人家当你的女婿。」 「这哪能算是勉强?」江成君咕哝。「我看他乐得很……」 「爸!」江雪气得快哭了,她怕自己当场崩溃,急急撂下狠话。「总之我不准你这样做!」 语落,她匆匆转身离开。 江成君愕然目送女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望向傅明泽。「我女儿这意思是不愿意嫁给你吗?」 傅明泽没说话,目光深沈,如苍茫无垠的宇宙。 江雪踉跄地奔出父亲的病房。 这算什么?前世是她装病逼他跟自己结婚,这世变成父亲拿生病当藉口勉强他,为什么他前世今生都必须面对他们父女俩的心计?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不欠她,也不欠江家,她不想他再为了恩情犠牲自己。 想起自己昨天还故作清高地推开他,今天爸爸便拿婚事逼迫他,她就觉得好丢脸、好难堪。 他会不会因此厌恶她呢? 想着,江雪更加心乱如麻,她慌不择路,一时也不知该去哪儿,顺着楼梯口便往上爬。 「小雪!」后头有人唤她,她认出是傅明泽的嗓音,逃得更快了。 她不想见他,现在还不能面对他。 两人一前一后,医院屋顶,风很强,吹得她裙裾飞扬,发丝凌乱,他看着她在风中微颤的倩影,不觉心惊胆颤。 「小雪,你过来,别站在那儿。」 她摇头,丝毫没察觉自己被风吹得步伐不稳。「你走开!别靠近我!」 听闻她的排斥,他胸口一拧,却更放软语气。「小雪,你乖,过来我这儿。」 「我不要!」她反而更往后退。 虽然她身后还有厚厚的水泥围栏挡着,傅明泽仍惊惧着,怕她失足,怕她受伤,即便她只是后背撞疼了,他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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