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陆奕星接到警察的电话时,正陪着上司在酒局上应酬。
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喝的红光满面,舌头都快伸不直了,手上还不老实。她面上只能端着笑,趁着敬酒的机会,来回躲闪咸猪手。
下周是她晋升销售主管的关键时期,这样的忍耐实在是很必要的,哪怕她极端厌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她越长大越明白的道理。
曾几何时她也是宁折不弯的,以为靠着顶破天的志气就能勇闯天涯。直到跌跌撞撞走过数不清的弯路,她回头时,才发现来路已看不清。
当时的执拗究竟是为了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者说,都被七年前那场漫天的大雪所淹没了。
……那个冬天,她父亲自杀,母亲精神失常,自残是家常便饭,偶尔还会伤及他人。
而眼下此时警察的联络,是因为母亲又从楼上往下丢花盆,砸中了路过的行人。
幸好只是三楼,新买的塑料花盆也未来得及填土,饶是如此,塑料棱角也将路人额头划了道小口。对方愤然报了警,连同小区的其他住户也联合声明,要警方帮他们规避安全隐患。
其实就是要赶陆奕星母女俩离开,她们的房子本来就是租的,谁愿意跟疯子住一个小区呢?
陆奕星慌张跑进警局时,正听到楼上的邻居这样同民警说。
那位和蔼又温柔的阿姨,此时正背对着她朝母亲指指点点,言辞刻薄,与往日判若两人。
母亲则蜷缩在角落里,用力揪着头发,眼睛慌张地四处乱看,有民警过去给她送水,都被她的尖叫喝退。
她这样子其实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表现出攻击的姿势,可惜,没人会愿意去了解一个疯子。
陆奕星也从未奢求过别人的宽容和理解,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他人更没有义务。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同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比不上钱有用。
她走过去,脱下大衣披在母亲身上,伸出手轻拍母亲的后背:“妈,没事了,别怕。”
母亲起初还在挣扎,认出了她之后就像个孩子一般伸手紧紧揪住她的衣领,嘴里喃喃叫她的乳名:“星星,小星星……”。
这久违到陌生的名字,让陆奕星甚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机械地向警察保证、跟邻居道歉、医院探望伤者,付医药费,然后一言不发地被伤者家属责骂……
这样的情景陆奕星经历过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她感到疲惫。
看着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母亲,昏暗而简陋的家,又想起从酒局仓皇离开时上司铁青的脸……
升职指定是泡汤了,上司听到了警察的电话,万一再查知了母亲的病情,她工作都不一定保的住。
陆奕星长叹一口气,将脸埋进手掌中,眼眶胀的发痛,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小星星?
呵,她的世界里,星星早已寂灭,有的只是无穷尽的灰暗。
昏沉间,陆奕星又听到母亲的呻吟,而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母亲从床上滚落在地,抱着腹部缩成一团,面色痛苦,嘴里咿咿呀呀地哀嚎。
陆奕星迅速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在移动过程中右膝碰到了椅子上,“咚”的一声响在寂静夜里,让她心里没来由的重重一沉。
等把母亲安置上救护车后,陆奕星出了一身汗,被深秋的夜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忘了穿外套。
算了,不重要。
比起母亲和赚钱来说,她自己是最不重要的一个。
医院做完检查,母亲被诊断为急性的胃肠痉挛。她一问才知道,母亲一整天都没吃饭。
她准备好的饭菜被倒进了马桶里,母亲说那里有只小猫喵喵叫,肯定是饿了。
加之进警察局的刺激,母亲的精神状态更加恍惚了,哭闹着非要回家,两个护士都按不住,最终在陆奕星的请求下,给母亲注射了镇定剂。
至少让她今夜睡一个好觉吧。
陆奕星坐在走廊的排椅上,头枕着冰冷的墙壁,胸口更加冰凉。
医生刚才叫了她单独谈话,说母亲的上腹部B超查出了疑似肿瘤的阴影,需要入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最后还提到了活检,也就是有癌症的可能。
为什么,人的命可以悲惨到更悲惨?
她拼尽全力,同时打几份工累的晕倒在马路边、为了谈下客户喝酒喝到胃溃疡、在深夜两点做完代驾回家的路上,为了护着包里仅有的一百二十块钱还被劫匪给打肿了一只眼睛……
这些,都只是为了和母亲相伴着活下去。而老天似乎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打算扼杀掉。
陆奕星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直到被拐角的说话声打扰,才僵硬地转过头去。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子正在撒娇,被她拉着的男子个子很高却略瘦,烟灰色的风衣穿在他身上有些宽大。他急着抽回手,半边衣服都快脱掉了,不耐烦地转头时,正对上怔忡的陆奕星。
两人俱是一愣。
走廊顶灯洒下青白的光,像是旧梦的底色,岁月白驹过隙,溅起尘埃纷纷扬扬,轻易就迷了聂东怀的眼。
2
一场重逢猝不及防。
聂东怀走到陆奕星面前时眼睛都是红的,嘴唇微微抖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倒是何夕笑着同她打招呼,语声中是刻意的惊喜,若非彼此太过熟悉,很难洞察那些掩藏的厌恶与不屑。
陆奕星从前就没发觉,她把何夕当做最好的朋友,最终却被对方狠狠捅了一刀。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她曾经的好友,一个是她喜欢……
不,她不想承认她喜欢过聂东怀,那会让她为自己的愚蠢感到耻辱。
姑且称之为,一个虚情假意追求过她的人吧。
如今三人再相见,已经变成了他们,和,她。
应该是在一起了吧,陆奕星这样想,却没问出口。她一点也不好奇,甚至连应付都懒得。
只是木着脸点了点头,打算回病房去陪母亲。
“等一下。”
聂东怀的声音低沉醇厚,与记忆中的清越差别很大,陆奕星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急切。
她转过头去,正看到何夕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了聂东怀身前,试图隔开两人的视线。
呵,真是宝贝的很。
陆奕星好笑,没再停留,刚走了两步就被聂东怀从后拉住了手腕:“我有话要问你。”
“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陆奕星试着甩开他的手,没有成功,何夕已经走过来拉住聂东怀的手臂,娇滴滴地哼着说她难受,想让他陪她回去休息,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在加班的时候晕倒,我作为医院,但是没义务陪你,也不想陪你。”
“那你就想陪……”
何夕虽然气急败坏,但还是及时住了嘴,深吸了口气,故作优雅地离开了。
自始至终,聂东怀都没看何夕一眼,只是专注地凝着陆奕星,像是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般。
毕竟这人很擅长干这种事情,上一次不告而别,已经让他煎熬了这许多年。
震惊、慌乱、焦急、恐惧、绝望……他骤然失去又遍寻不得,将那些绞人心肠的情绪一一尝遍,最后只剩绵长而疲惫的思念。
如今再见,又多了些怨愤,想要质问她为何要离开,可对上她的冷脸又不由气闷,为何更在乎的总是自己。
聂东怀放开陆奕星,打算去买瓶水冷静一下,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医生叫陆奕星的名字,让她先去收银窗口缴费。
她小声问着大概需要多少费用,自己好提前准备。医生显然给出了一个不低的数字,让她脸色顷刻苍白。
聂东怀远远看着,胸口开始刺痛。
这是他从年少时就喜欢的人,并且发过誓不会让她再受委屈,可他却被动地缺席了对方人声这么多年。
一忍再忍还是又走回去:“奕……陆……”他连个合适的称呼都找不出,只能生硬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陆奕星疲惫地捏捏眉心:“不用。”
她不知道聂东怀为什么要这样纠缠,因为愧疚还是同情?可惜她都不想要,甚至还有些厌烦,“如果非要说,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能做到吗?”
聂东怀蓦地一怔,陆奕星也惊讶于自己的口无遮拦,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任性过了。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陆奕星还想一逃了之,可肩头却突然覆上了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
“对不起……”,他说。
最终,逃的人变成了聂东怀,大长腿几步转过拐角就不见了。
陆奕星捏着衣角站在原地,鼻端涌上淡淡的清香,和聂东怀高中时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时的他也曾在雨中为陆奕星披上过外套,却最终摔坏了她心上的那把伞。
她以为聂东怀是在为过去道歉,直到几日后他又重新出现,并且已经打听到了她母亲的情况,医院领导,给她母亲转了单人病房,特意安排了精神科的医生前来会诊。
若是其他的,陆奕星一定会拒绝,可这些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母亲已经被同病房里的病人投诉过好几次了,并且她的精神问题确实也更加严重了。
陆奕星不得不暂时放下她可怜的自尊,对现实做出妥协。
毕竟她已经27岁了,而不是17岁。
聂东怀面色平和,却藏不住细微的欣喜,大概是对她的接受非常满意:“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陆奕星把洗好的风衣还给他,语气真诚:“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
“不用谢……你这不是帮我洗衣服了吗,扯平了。”
没想到还能这样算,陆奕星沉默片刻,抬起头直视聂东怀的眼睛:“既然如此,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以后也不必再对我说抱歉。”
像是长久以来的脓疮终于被刺破放血了,陆奕星胸口有些沉闷的钝痛,又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搞错了,我那句抱歉是因为……我无法做到不出现在你面前,因为我无法对你的困境视而不见,哪怕我也觉得很蠢。”
聂东怀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看到墙上的标识后又塞了回去,声音却哑的厉害。
“至于过去,我试过了,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3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陆奕星却过早地拥有了很多苦恼。
来自于父亲特殊的身份以及那身份所带来的,不可抗的特殊眼神和待遇。
老师的照顾,同学的追捧,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虚假的殷勤。
作为独生女,她自小便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对此并不陌生,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直到她初二时作文比赛得了全市的特等奖,兴高采烈地买了些零食想去分给同学们吃,却在教室后门听到了那些议论。
会投胎、假清高、靠爹、黑幕……刻薄的词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她心上。
更痛的是,这些恶言全都出自于她真心实意相待,表面上也与她亲近友善的同学们口中。
那是陆奕星第一次见识到人性的劣根,本质是嫉妒和两面三刀。
她从不迟到早退,笔记写满一本又一本,练习题做的比谁都多。这些努力明明是所有人都亲眼见到的,却只因为她有一个当官的父亲,就被全部抹杀掉。
陆奕星确定,只要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她就能继续拥有这些“朋友”,照样前呼后拥。
然后日复一日地被诋毁和鄙夷,所有的成就都会被贴上“关系户”的标签,永远摘不掉。
最终,她只是转身将手里的零食全部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旷课回了家。
非常认真地质问父亲有没有利用权利帮她暗箱操作,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陆奕星没跟任何人告别,果断办理了转学,独自去了临市的新学校,这次还刻意隐藏了父亲的身份。
一藏就是三年,直到被何夕发现。
那时她已经在一所重点高中读高二了,为了独立,她不顾父母反对选择了住校,同何夕是上下铺。
陆奕星比初中时沉静孤僻了些,对人客气而疏远,戒备心很重。
何夕则恰好相反,热情开朗左右逢源,就像一个小太阳,自然也温暖了陆奕星。
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形影不离,也因此,何夕才会看到她和父亲的短信内容。
父亲想安排她走捷径出国念书,陆奕星却想靠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考上心仪的大学。
两人为此僵持了很久。
也是在那时,聂东怀出现了。
他是高三开学时转来的,就坐在陆奕星后头,问她借书时轻轻用钢笔戳她的后背。
聂东怀沾了一副好皮囊的光,做这样唐突的事也不会被讨厌,走到哪里都很吃得开。他的座位旁总是人来人往,越发衬的前座冷冷清清。
聂东怀看不了陆奕星单薄而孤单的脊背,做什么事都要拉上她,平日里也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