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eName}
首页
怔忡之症
胎前怔忡
怔忡不宁
痰火怔忡
怔忡病
怔忡治疗

萌短故事middot甜今天也在

北京最好白癜风医院治疗偏方 http://pf.39.net/bdfyy/tslf/

我的大↑鸟女友捡了朵花

——习谙《今天也在努力开花》

耳边是猎猎风声,草簌簌动,慢慢酝酿紧绷的氛围,四周静得可怕,呼吸艰难起来。炙烫的火未及肆虐便渐渐停歇,不甘心地留下一地余烬。

“彭!”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野兽最后的咆哮,欢呼声紧随其后。

“这畜生不知道从哪闯到西区来的,一张嘴就冒火,把我在这留的窝都烧没了。”

“哈哈,你扭头看看,你尾巴尖都烧没了。”

“哎哟卧槽,真的!”

“哎,你说这什么兽啊,咱们这都没见过。”

“谁知道呢,兴许是外边跑进来的。”

“外面啊......”

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唏嘘。

裴槿有些痛苦地趴伏在地上,他的视野中一片黑暗,滚烫咸腥的液体兜头兜脑地沿他的身体流下,渗入泥土,可他能察觉到有一部分甚至侵入了他的皮肤,渐渐被他的身体吸收。

西区正值旱季,已经一个月没见水滴,身为植物,确实快到极限了。尽管思想万分抗拒,裴槿依然从缓解了的渴意中感到久违的饱腹感和愉悦。可让他有些隐隐不安的是,这种程度的饱腹感是以前雨季也不能达到的。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慢慢向裴槿靠近,紧接着他身上一轻,光亮骤然出现,刺激得裴槿闭上双眼。

“姐,你要这兽干啥?”一个大嗓门嚷嚷。

面前的女孩掂了掂肩上庞大的肉堆:“吃。”

“这东西能吃吗?”

女孩扭了下脖子,意味不明地笑:“不然,你先试试?”

“哎?别别别......”大嗓门怂了,“我可消受不起。”

在一群哄笑中,大嗓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不好意思似的,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这是......一个人?

裴槿透过一片血色的朦胧看去,女孩身材纤细娇小,除了腰臀间有东西遮挡,全身赤裸。

肩胛处横生一对宽大的羽翼,正合拢在背后,红色的血液顺着黑色羽尖滴落在女孩脚跟,在地上投出阴影。

她扛着硕大的兽尸稳稳站着,脸部侧向一边,看不太清表情。

野兽残余的血液在裴槿的茎上,叶上晕开,像是在褪色。

接着,戏剧般地,像是感受到裴槿的视线,女孩转过头,微微一顿。

她眯起眼睛,随手扔下野兽,地面微微一震扬起灰尘。

在群鸟的惊呼中,女孩踱步到裴槿面前,蹲下,一只苍白的被擦干净的手轻轻搭在沾了血的植物上,“瞧瞧,看我发现了什么。”

“一支花?”裴槿听见女孩这样说。

兽的血液还没干涸,女孩的指尖就着一片滑腻从裴槿的茎一寸寸往上摩挲,最终落在本应长有花苞的植株顶端。

裴槿从未被这样亲密地碰触过,这样地、被亵.玩,植株没有给出反应,他的灵魂却已开始战栗。

“花?那是啥?”一只秃了尾巴尖的鸟蹦到一边,诡异的是,他有着鸟的下半身,上身和头却完全是人的模样。

“人族的玩意,一株有市无价。”女孩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手上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因为从未接触过花,女孩对于裴槿小心翼翼到让人费解的地步。

她用手指拨着植株根部周围的一圈泥土,并且表示了对大嗓门意图用鸟爪帮忙的嫌弃。

女孩拥有着和力量很不般配的细致,裴槿并没有感到疼痛便已经被剥离地面,当他有些眩晕地看着一块巨大的血迹和其上蓄了浅浅一层血液的泥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根尖传来的微末疼意。

之前,那只兽径直被女孩扔到梁瑾身边,裴槿还没来得及感概自己终于能看见东西,眼前一晃,黑暗就笼罩下来,植株也被压弯了。

幸而兽只是挨着了他,那血似乎也有奇妙的功效,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姐,你要把这花带回去养?”大嗓门用手挠了挠鸟头。

“嗯。”女孩把裴槿托在掌心,“花可娇贵着呢,我在东区转了那么多年一株都没碰着,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到西区的,毕竟西区环境这么差,万一把它养死了就不好了。”

裴槿始终盯着女孩脖子以上的部位,余光瞄到颈处一大片白皙的肌肤,连忙把视线上移,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可他又是如此贪恋这一张面孔,根本不能转而看向其他。

他在这片地方已经独自待了太久。

最初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感受不到时间的变化,一切都是凝滞的,但奇怪的是,梁瑾并没有觉得难受。

尽管那些经历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但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那样的无望中想了什么。

至于后来,黑幕在他眼前撕开,他看着纯白的天空,孤寂反而漫了上来。这里空旷辽远得足以逼疯、一个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待了足够久的成年男子。

女孩身后的羽翼缓缓伸展开,纯白的日光轻柔地落下,被黑色吸收得干净。裴槿被笼罩在阴影中,羽翼扇动时带来的气流给他奇妙的体验。女孩足尖点地,轻盈地向天空飞去。

他们的身下,一群鸟中最欢实的两只跳脚:“姐!你这只兽咋办啊?可不能扔这啊!”

女孩随意摆摆手:“等我把花送回去!”

裴槿第一次触碰到了云朵,凉凉的。纯白的天空像是被泼了颜料桶,颜色却并不显脏,恰到好处地相衬着。

女孩飞得很稳,气流缓慢均匀地描着裴槿的外形流动,嘈杂渐渐远去,变成模糊难辨的声响。

世界静下来,耳边只余清晰有力的翅膀扇动声,裴槿的心中渗进一种叫安宁的东西。

不知来路还需多长,裴槿心里有什么在说,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于是他陷入好眠。

在一阵轻微的颤动中醒来,裴槿发现他的身子被横摆在地上,很大程度地和柔软的地面接触。熟悉的微微瘙痒,新生的嫩绿的芽带着细小的露水,在晨曦中沁着清香。

他现在躺在一块草地上。

这和他先前所在之处不同,那里的草野蛮生长,就像那里的动物和虫子一样。裴槿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动,是女孩在他身边动作。

她背对裴槿跪坐在地上,羽翼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偶尔能看见一小截胳膊肘。

初醒的迷蒙像潮水漫上来,思绪慢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

一双带着茧子的手托起他,很快他的根便落在了一个不算浅的泥坑里。

只不过一会儿,梁瑾便像是要被鸟类的体温灼伤了。

“成了,新地方,待着吧。”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坏心眼的笑,圆圆的眼睛眯成月牙,“好好长,到时候开花给我看。”

她趴在裴槿的面前,托着腮,细嫩的脸肉被推挤得变形,下巴和脸颊有被手糊上的泥渍,她却并不在意。

细长的双腿和精致的脚踝在羽翼遮不住的地方露出,女孩晃着小腿,足底也沾染了湿润的泥土。

看着看着,女孩“咦”出声,一只手探向裴槿的叶片,指腹在上面擦了擦。兽的血液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她试了几下没能抹掉,便没有再又用力,生怕伤了这娇嫩的花。

可她的手并没有拿下去,而是沿着裴槿的脉络轻轻蹭着,摸遍了裴槿整棵植株,然后又顺回来,如是多次,乐此不疲。

裴槿全身僵硬,他只好把视线放在其他地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里同样也很安静,但是和西区的荒凉不同,这里是有着生命的。

正出神,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头顶栽下,熟悉的被笼罩的感觉,耳边传来破空声,一群鸟叽叽喳喳喊:“哎哟,卧槽,这玩意儿又掉下去了!”

被烧灼的感觉重新袭来,有血液溅到裴槿的植株上。

裴槿面前的女孩在头上摸出一手血,黑着脸张开羽翼。

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兽尸掉下的速度很快,正朝裴槿,女孩轻轻一个腾跃,微曲的右腿在一霎绷直,重重地踹到兽尸上面,尸体被迫改了方向落地。

“还是姐厉害......”大嗓门笑嘻嘻凑上来,一只小巧苍白的脚就悬在了他的面前,吓得他闭了嘴。

“哈哈......”秃尾鸟嘲笑,却被揪住了耳朵。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女孩蹬着一群狼狈相的鸟,他们中有几个掺着人的部位,但更多的全身上下都完全是鸟的形态,现在大多鸟毛支楞着,还都是血污。

“差点要砸中我的花了!砸死了,你们给我再找一个?”

“姐......”秃尾鸟委屈,粗嗓子压得细细的。

“说!”女孩脸上作出凶狠的样子,裴槿看出她却并不生太气。

“老六七八九十他们听说咱们捡了花,都想来看看......”秃尾努力地眨眨眼睛,可那张只能勉强看出五官的人脸,并不能如实反映他想表达的情绪。

女孩下巴一抬,眼睛一扫,在秃尾屁股后面露出的一串鸟头又都缩了回去。

“那这玩意呢?不是说搁那等我把花弄好再过去?”

“你之前不是说要吃吗?”大嗓门狗腿道,“咱们怕放久了不新鲜,紧赶慢赶就送过来了。嗨呀,这兽真是死重,你都不知道我们一路上摔了它.......”

在秃尾怒其不争的眼神中声音落下来:“好几次。”

而后又轻声补一句:“可不容易啦。”

女孩被气得笑出来,她之前击杀这只兽的时候花了不少力气,才在它身上留了些许痕迹,这群鸟倒好,愣是用摔的把尸体搞成这样,都快成糊了。

她当时说是要吃,其实并没有存多少吃的心思,这只兽来历不明,还会喷火,她倒是想割两块肉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外界,查查这到底是什么。

西区和东区是鸟域最荒凉的两个区,与南区北区之间隔了一片瘴林,这片林的上空全是有毒的瘴气而且高度不可测,任何动物经过都会活蜕一层皮,然后全身皮肉开始消解,直到化得干干净净。

西区离得近,因而渐渐荒芜,瘴林也成了禁地。

按照常理,这只兽是不太可能进来的,可它非但进来了,还近乎分毫不损。也许,这只兽会是他们出去的契机。

脸崩了就不好再摆回去,女孩下巴朝身后一点:“不是说看花?去吧。”

一群鸟窝蜂似的冲到裴槿面前,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女孩一声“爪子!”吓得他们蹦到一尺开外,小心翼翼地看起这株怎么看都是草的玩意儿。

裴槿在西区多年,从未开过花,被野草淹没,不曾引起注意,他也当自己只是一株平常的草。

被四五双圆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左右打量,裴槿对这种热切的注视感觉很不适应。面前的几只鸟保留了大部分鸟的形态,能明显看出是不同的品种,裴槿只认得其中可能是有一只老鹰,一只麻雀,另外的他就没法判断了。

至于秃尾和大嗓门,人的部位表现较多,两只鸟的羽毛和颜色仅仅有所差异,而单凭这两点,近乎隔世的裴槿自然无从进一步探究。

而女孩......人化程度最大,裴槿看着她,陷入迷茫的苦思。

“咕咕咕咕!”那只麻雀冲着女孩拍拍翅膀。

“是花啊,姐还能搞错?”

“吱吱!”

“我咋知道?我怎么不能知道?”女孩挑眉,“你们忘了?我是从外面进来的。”

女孩不在鸟域出生长大,能记住事的时候,知道自己在人域的城市角落里游荡。人族极为在乎种族与血统,他们站在生物链顶端,自认为是最高贵的族群,排他性强,看到像她这样的异类必然要狎弄驱逐。

更可怕的是,无所不吃的人族已经不满足吃那些没有自主意识的普通族类,他们对半人化的动物跃跃欲试。尽管人族政府迫于动物族群的压力颁布相关法律,但利益所在,交易自然无法避免。

女孩在城市地下道、垃圾场和其他动物抢夺食物,艰难求生,小心翼翼掩盖自己的痕迹。谁知到底是躲不过,一个醉鬼撞见了啃食剩饭的她,宣扬开来。鸟族鲜少会人化如此完全,而女孩甚至连五官都与人族无异,又是流浪者,无需多方考虑,引起部分异食者以及逐利者的捕杀狂潮。

在东奔西窜中,女孩逃出人域,来到动物族群。在这里动物的权益得到最高的保证,女孩野性难掩,四处惹祸,找动物干架,一开始还会受些伤,最后却是每战必赢,并以此获得不少吃食。动物族群崇尚野性,不少首领想要招揽女孩,可等派了动物去寻,已是了无踪迹。

她一路玩,一路打,到了东西区,打了个遍,正心满意足准备出去,发现瘴林已经成为了天然的屏障,百般想法儿不得过。那林子靠得近了,皮肤就发疼发痒,虽然她化了大半人形,身体素质远超其他鸟,却也不能奈其何。

她惦记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哪能甘愿待在这破地方,怒起,上上下下又是一顿单方面挑衅,鸟们苦不堪言。他们的王死在了瘴林中,索性认了女孩做首领,人家却不稀罕,众鸟只得嘴里喊着姐,做着供祖宗的活。

围着的鸟似乎想起当年被女孩一通乱搅的恐惧,闷着头转圈圈瞅瞅裴槿,没再吭声。

这真的是一株平淡无奇的植物,放进杂草堆便再也寻不见。植株矮小细直,茎上稀稀拉拉缀着两片互生的卷叶,顶部光秃,怎么看也不像是珍贵稀罕的花,再加上长在西区,难怪之前没鸟识得他。

而女孩,他们的老大,到底是在人域生活过,不过扫了两眼,就认出个宝贝。只是,这宝贝,除了她自己,在东西区怕是没鸟会稀罕了。

女孩见鸟们越凑越近,连喙都要抵上去,心里老大不乐意。她难得能有一株自己的花,宝贝着呢,这些鸟毛里毛糙的,一不小心还不得伤了他。

“你俩,去给我把家伙拿过来。”

她指使在一旁聊天的大嗓门和秃尾去她屋里拿东西,随后喊其他几只鸟随自己去拖兽尸。女孩轻轻松松拽着兽脚往回走,几只鸟哪能帮上忙,爪子着地跳着追上女孩的步伐。

裴槿见大嗓门和秃尾拍着翅膀飞向唯一的那棵大树,正不解,他们很快又带了东西从繁茂叶间钻出来,这才意识到女孩的家大抵就落在那树上,只不过不知道是窝还是房。

那群鸟不出什么力气,一截路一直叽叽喳喳嚷着什么,女孩嘴里应两声,鸟们就一片骚动。离裴槿没剩几步的时候,女孩停下,鸟们跟着立住不动。

大嗓门和秃尾也到了,手里抱了一堆刀具,背上背了锅,嘴里还衔着一副碗筷。

锅和碗筷自然是女孩准备的,人域里习惯了熟食,虽是被困,女孩也不愿意和其他鸟一样生吃虫子,于是在鸟域自己捣鼓餐具,搞出来倒也似模似样。只不过,这些东西自弄出来女孩显摆了一下,逼着鸟们夸了她一阵,就没怎么用过。毕竟封闭后,东西区可猎杀的兽只有小鼠,女孩实在嫌弃,只有偶尔抓两只打打牙祭。

女孩拾了几根树枝在裴槿周围扎了一圈,强行划分出一个安全距离,才从刀堆里挑了个顺手的出来。

一群鸟看着地上丑陋凶悍的兽,长长的獠牙上掺着涎水和血液,全白的眼珠几乎要脱出眼眶。女孩一手将兽翻过来,一手在兽的腹部比划,众鸟抖了抖,又敬又畏地离得远了一些。

兽的肌肉密度很大,连本该柔软的腹部都紧梆梆的,女孩试探着划了两刀,连个刀痕都没留下。换了把锋利的刀,效果似乎好些,但女孩没了耐心,抬手一个用力直接把刀尖刺进了兽尸皮肉。

刀陷在了兽的身体里,女孩一脚踩着兽的颈部,一脚踏在地上蓄力,刀在兽腹慢慢挪移。大量的血液从豁口喷射而出,女孩迎头被溅了一脸,暗红色的腥臭物质从她的眉角,下颌滴落。

嗒、嗒。

女孩的眼睛染上疯狂,好像那兽血径直进入到她的眼中,身后庞大的羽翼在主人兴奋之下缓缓展开,黑色的羽毛上可见凝结的斑斑血迹。

兽的腹腔被完全打开,露出里面附着脂肪的内脏器官,因为多次摔击,胸骨及肋骨尽断,断裂的骨头扎在内脏上,鲜血像淌水似的流出兽身。

裴槿盯着数条蜿蜒的血流,初时只是细细而不规则,很快便因为地势的原因汇聚在一起,向着他的方向靠近。体内之前吸收的血似乎有所感应,沸腾起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躁动,渴望着滋润。

女孩正挥刀分离着兽的内脏,没有注意到兽血以不太正常的流速无声地侵袭她的花。

近了。

兽血绕过女孩粗糙立的栅栏,在上面留下淡淡的血印,只是这印痕很快便消散不见,像是被擦拭,又像是连那些血印子都不甘未能到达该到的终点。

比之前更加难耐的灼烧感,只是这次,植株在刺骨的疼痛中竟品尝出一丝甘甜,叶片颤巍巍地舒展开,细细的茎居然往上拔高了些。

“哎哟我去,姐,你快看!”大嗓门瞪着眼瞧地上的血流,他所指之处,血液量陡然加大,细细的血流变宽,像是要在鸟们来得及做反应之前把所有的血液都送到想送的地方去。

女孩正在应付兽的心脏,为了供应硕大的兽身,兽心的大小也很惊人,兽的血管坚韧,肌腱粗壮,难以剥离。

听到大嗓门的呼声,她不耐烦地扭头,瞳孔一缩,下一瞬一把将整只兽尸提离地面。

以秃尾为首,鸟们跟着叽叽喳喳一片惊呼。

地面,暗红色的血液泛着微小的波澜一股一股推着朝着花的根处倒灌,由兽尸各个部位流出的血液目的性鲜明地凝成一条血流,指向裴槿。

被浇灌的花已经完全摆脱了之前矮小细瘦的可怜姿态,茎比之前粗壮了十倍不止,侧生的叶片也同比增大。花的茎叶由底端向上蔓延着浓重的绯色,这是从花的植株内部向外渗的颜色。

兽尸被女孩提在半空中,血液仍旧不停地滴落,不见干涸,不见放缓,好像兽尸内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血液的凝结,又一刻不停地想要把所有兽血榨出去。

转瞬,滴落的血液聚成小洼,蜿蜒出痕迹,朝着裴槿的方向而去。女孩落脚其上,血流漫过女孩的脚背,按照既定之路前行,女孩脚上连一丝血印也未留下。

女孩被血液舔过的触感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场的鸟都摈住呼吸,略带惊恐地看着诡异的景象。

花还在生长,现在已经和女孩的头顶齐平,茎也有了女孩手臂这么粗。

兽长时间流了这么多血,按理应当停下,可血流不过略一放缓便又疯狂地加速起来,女孩感觉到手上的重量在减轻,见血液似乎并没有攻击性,索性又直接将兽尸撂在了地上。

“姐......”女孩的动作让鸟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秃尾颤着嗓子叫了一声。

“这是咋回事儿啊?”

女孩看着已呈萎缩之态的兽尸,皱着眉说:“我的花在吃这些血液长大。”

被开膛破肚的兽尸大剌剌地扔在地上,内里看得一清二楚,本来硕大的器官内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小,表面皱起一层皮,体腔附着的血肉也贴着骨头,慢慢变干。

似乎是意识到没有东西再来阻止这一场“进食”,又或者一切终于到了尾声,血液的流速降下来,变得慢条斯理。兽尸渐渐变成一副被皮包裹的骨架,这张皮越来越贴合,似乎是皮与骨之间的肉被人刮尽了,连关节都处理得异常仔细。

血流开始向内收,最终收进花的根系处,而植株漫上的血色也渐渐褪下,换上翠绿。

女孩走近兽尸,拎起一张完整的皮,皮下是新鲜的骨架。她察觉到手上的异样,翻过手心才发现原先的血渍变成粉尘,慢慢在她眼前消散,她摸了一把身后,连羽翼也恢复了轻盈,没了之前浸血的沉重。

她扭过头看她的花,裴槿迎着她的目光轻轻晃了晃。

无人知晓,土地之下,植株的根系还在无限制地生长着,向着没有动植物触及的深处,不停地分支、抽长、交错,慢慢撒开一张大网,无意识地以最大限度截留深层的养分。

在西园沉寂数十年,生长的欲.望来得异常汹涌,却同时带来了能量的注入。

裴槿很饱,想打一个嗝。

——

磨刀霍霍,忙活半天,最终却是以这么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局收场。

之前捧锅的大嗓门嚎啕大哭,方才他傻站半天,眼睁睁看着之前女孩割下的肝脏在离他只有一指距离的锅底慢慢萎缩,等回过神把锅扔了,“哇”的一声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在心疼吐出来的东西。

众鸟从刚刚的震撼中走出来,闹闹哄哄讨论情况,深觉这株花不简单。

居然会吸血,太可怕了!

女孩也有点纳闷,但她到底只是曾经远远见过,当下也只能装出懂行的样子。

“这有什么?一群没见识的。”女孩从兽尸上掰下一条肋骨把玩,“花都这样。”

她抬头看了眼植株,又补充:“不过我的花更厉害点就是了。”

一群没见识的鸟不敢开口了。

不过,这花长得这样大,还丑,真不知道人族怎么会喜欢养这种东西。

没吃到肉,女孩就把兽的骨头一节节卸了下来,扔到众鸟面前让他们挑喜欢的拿走。

鸟们哆哆嗦嗦地捡了几根,到大嗓门的时候他哭丧着脸,抽抽噎噎地说不想要。

“嫌这些不好看?”

大嗓门:“嗯?嗯......”

女孩赞赏地看了大嗓门一眼,显然对他的审美看好,大嗓门暗自长吁一口气,深以为逃过一难。

“给!”一个兽头砸到大嗓门怀里,“哎,我也觉得这堆骨头里就这个能勉勉强强入眼。”

大嗓门绝望地低头,和铜铃大的兽眼对上。

鸟们挑了骨头就飞的飞,跑的跑。女孩抱着臂围裴槿绕了两圈,然后站定。

之前在人域混的时候,她经常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其中就包括花是人域最娇嫩,最美丽的存在,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正确。

女孩上手摸着植株的茎,上面附着一层绒刺,轻轻抓在她的手心,带来微微的瘙痒。因为体型的改变,植株已经不再能被娇弱看待,可女孩依然觉得她得好好照顾她的花。

“你怎么能长这么大?”

“所有花都能长这么大吗?”

“你还能继续长吗?”

女孩轻轻戳了戳植株。

裴槿注视着女孩,他明白这种注视不会被察觉,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作为一株花,能够吸食血液并且因此疯狂生长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但好在,女孩并不知道他的不同寻常。

裴槿寂寞太久,好不容易被发现,被看到,他不想给女孩带来困扰。而且,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现在这个地方,只要这里可以热闹下去。

“嘶——”女孩皱着眉看自己的指尖。

被绒刺扎破了。

细小的创口挤出一滴血珠落进泥里。

裴槿怔怔,在那么一瞬间,一种甘美在他体内迅速扩散,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但足以让他回味。

“你也想要我的血吗?”女孩的眉头舒展开,“那可不行。”

“我怕疼。”

似乎成功get到养花秘诀的女孩开始考虑自家宝贝的口粮问题,她伸展羽翼在东西区上空徘徊。小鼠是东西区最常见的小兽,它们虽然弱小,身体柔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却极为难捉。

它们极为擅长挖洞,群体生活意味着它们即便是在进食也有放哨的,一有风吹草动一群小鼠呼啦啦钻进洞穴,再怎么眼疾手快也是白搭。

女孩灰头土脸扑了几次空,咬牙切齿地磨了几根长矛,轻轻松松逮了一串小鼠回去投喂。

“吃啊。”女孩把小鼠串往裴槿面前挪了挪,苦口婆心的样子像极了为挑食儿砸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裴槿瞄了眼地上整整齐齐被串着脖子的四五只小鼠,心情一言难尽。

女孩见小鼠的血都凝结了还是没动静,想了想,找了把小刀把小鼠全都开了膛。

真是难养活啊,不过也实在没办法。

女孩拧着小鼠的脖子往植株的根系浇着血,但像兽尸那样的状况却是没有再发生了。女孩满手血污,血液只是一点点渗进泥土,甚至在地表成了块。

“你怎么这样?”女孩被气到,“哐当”一声把一口锅摔地上,又“哐当”几下把放了血扒了皮的小鼠扔进去,怒气冲冲地倒了水点上火。

就算是她的花就能这么任性了吗?他以为她会惯着他的臭脾气?

女孩盯着“咕嘟”冒泡的锅:“过两天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找给你。”

和女孩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短暂而轻快的,女孩窜天窜地猎捕小鼠,还有其他小兽,放血给花,裴槿能吸收的很有限,可到底是吸收了,植株在一天天地粗壮。

裴槿和传闻中花娇贵的形象相差越来越大,当他顶破了女孩试图为他遮挡风雨的顶棚,他就正式跨入了糙养阶段。

不停生长的裴槿吸引了东西区所有鸟的注意,他们一茬茬地兴冲冲地过来,等着欣赏人域最美的生物。

女孩头疼于鸟们不间断的恳求,她又实在想炫耀一波被自己养得肥肥壮壮的花,只好拉着脸,耷着眉,一副勉强的样子说道:“好吧。”

家里有个宝贝,真是藏都藏不住。

灵光一闪,她凶巴巴地补充道:“一个时辰,一只小兽。”

众鸟震惊于东西区竟会出现这样的无耻交易,但事实是,近乎所有的鸟都向强大的邪恶势力低了头颅。

东西区最多的小兽是小鼠,还有一种浑身带毒刺的毛团,鸟们自然不愿招惹后者,便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小鼠的捕杀当中,这样持续一段时间,东西区的鼠患渐渐被遏制。

由于鸟们的主意打到西区,广袤的西区也开发起来,有鸟在那里安了窝,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划分了一大片土地。

“花呢?姐养的花呢?”上缴了门票后,一只白毛鸟站在裴槿面前四处张望。

“你面前。”秃尾打着哈欠,一开始被这样问还有种感同身受后的好笑,可次数多了,难免麻木起来。

然后,他就该骂脏话了。秃尾漫不经心地预测游客下一步的动向。

果然,白毛鸟仰着下巴看到被他当作树的植株顶端,情不自禁一声“卧槽”。

“这么个光秃秃的杆子居然是传说中危险美丽的花?”

“……”

“太酷了!他还在长吗?”白毛鸟得到秃尾迟钝的肯定回答,绕着裴槿上下比划,啧啧赞叹。

“我要有计划地阶段性过来一次!”

秃尾和裴槿:?

规定时限已到,白毛遗憾地转身离开,一步三回头。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东区娱乐项目实在少得可怜,女孩的观光收费项目竟然经久不衰。

虽然后面大部分来的鸟都是一边骂一边看,可大概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作用,他们依然心甘情愿地老实出门票。

女孩表示这种情况的发生尽在意料之中,她清点着小兽的数量,欣慰地发现她的宝贝又可以加餐了,心情愉悦地给以白毛为首的一批观光者一个极高的肯定。

“他们在我的花面前,拥有着勉强能和我相敌的审美。”

秃尾和大嗓门一流不敢吭声。

他们觉得那群鸟只是想看看这朵花到底能长多丑,毕竟东西区太久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时光平静又热闹地过去,裴槿已经长成了东西区的地标,他比三四棵树还要高,茎也十分粗壮,需两人才能合抱。女孩撤掉了她所在领地的栅栏,所有的鸟族都可以进来观光,不过为了花的安全,他们依然不可以过于接近裴槿。

女孩摸了摸裴槿粗糙而日趋坚硬的茎,心疼不已地说道:“摸一次,一碗兽血。”

但事实上是,鸟们哪里愿意这么麻烦,每次还是整只小兽的给。因为东西区的鼠患早已控制到位,不少脑子好使的鸟自己圈养了些小鼠,用以门票,多余的就和其他鸟换东西。

于是,以女孩的领地为中心,周围新兴起不少养殖场和易物处所,商业空前发达。

东西区的格局渐渐依存这里展开。

而裴槿,每天都被不同的鸟“上下其手”,偶尔还会有不受管束的雏鸟在他身上蹦蹦跳跳,拿嫩嫩的喙啄他。

这样的闹腾,裴槿也乐在其中。

女孩不必每天再忙于给花找食物,可她好像又烦躁起来。深夜,鸟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扇着翅膀,一屁股坐到裴槿的叶上,嘴巴抿着,眉毛皱着,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她用脚轻轻踢了踢裴槿:“花呀花,你怎么还不开花。”

她仔仔细细地上下找了一番,连个小花苞都没寻见,万分不甘之下,气势汹汹地对着花发了一顿大火,强烈地斥责了裴槿的顽固不驯。

裴槿看着炸毛的女孩,眼睛瞪得圆圆,苍白的小脸染了一点红,极为想上去揉搓一波。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一株不一般的吸血花这一事实,女孩长时间不间断的投喂给了他生长所足够的养分。

他感觉到女孩想看他开花的渴切心理,每天也在努力地吸收血液,拼命地想要成长。可让他惊疑不定的是,虽然他的块头越来越大,他有预感,这样暴长的阶段还会有相当长的持续。

因为无法言说,他也没有办法告诉女孩,在地下,他的根系在疯狂地伸长,最长的一支已经越过东区向着西区探去。

他的体内藏着一股正在生长的力量,强势凶猛,他正在摸索如何运用它,并忐忑不知会带来什么结果。

女孩随后消失了一天,裴槿暗自担心,被命令守着花的鸟们却老神在在。

“哎,我还以为姐能消停多久呢。”大嗓门蹲在地上百无聊赖。

“就是,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倒霉蛋子遭殃。”秃尾摇头。

“她心情好了出去干架,心情不好也出去干架,总之,只要她想干架,什么都是理由。”

“养了朵花估计把她憋坏了。”

两只鸟相对“啧啧”。

像是要验证俩鸟所言非虚,一个影子从他们眼前掠过,直直砸到地面,僵硬了会儿,很快张牙舞爪起来。只是这样的虚张声势很快被无情镇压,一只玉石般苍白的小脚随之重重踏了上去,像是要将其踩进地里。

“哟,挺能耐。”那东西试图反击,女孩扭扭脚腕子,用力碾了碾。

“呸,拿开你的臭脚!”尖尖细细的嗓子,因为被挟制,气极破音,让人一听就头皮发麻。

“臭脚?”女孩眉一挑,抬高腿。

裴槿和俩鸟这才识得那东西全貌。

那东西......长得实在奇怪,说是草却也不像,倒像是一根插满蟹腿和鳄鱼嘴的绿色签子,末端有一截不长的植物根系,茎处却平白长了两个动物似的前肢,上面还披了一层甲壳。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茎之上的结构,离前肢不远有长长的嘴巴,一张一合间便能看见上下四排尖利的牙齿,充分彰显肉食系的身份。而奇怪在于,这样凶悍的嘴足足有三张。

因为女孩拿开脚,三张嘴得以喘气,一张嘴用上缘绿豆大小的眼睛心有余悸地看了女孩一眼,嘴里还在瞎嘚巴。

“怕了吧?算你识......唔......唔唔!”

女孩脚落下,踩进了它的嘴里,慢慢用力,撑开,然后——

“咔!”

整张嘴被强制性分成两半,平直摊在地面。

“味道怎么样?”女孩的脚嵌在两瓣嘴之间,一小块血迹慢慢染上她的脚踝,她低下头,额发覆住眼眸,“之前不是还要吃我吗?”

大嗓门秃尾他们,同另两张嘴一起抖了抖。

隐隐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随后两张嘴交替着求饶:“别别别打了,我认输我认输。”

“哦?”

“真......真的。”两张嘴说话带了哭腔,“姑奶奶,你把我从西区打到这里还不够吗?”

女闻言孩抬脚,脚跟在地上蹭了蹭。

下巴朝植株的方向一抬:“那朵花看到没,以后是你主子。”

两张嘴仰在地上迟疑地看向又高又粗又壮的裴槿。

“他可娇贵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给我守他跟前。”

满意地得到肯定答复,女孩不轻不重地又小小威胁一番,开口道:“滚吧。”

两张嘴闻言连连应是,粗壮的两只前肢抓住地面慢慢起身,因为用力,上面布的鳞片随着肌肉展收。立稳后,两张嘴甩了甩,朝着裴槿和俩鸟的方向爬动。

大嗓门和秃尾一言难尽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奇怪东西,哆嗦着喊:“姐......”

“在西区瘴林附近捡的,叫三嘴草,挺抗打。”女孩捋一把头发,“嘴多,要是来看花的鸟不守规矩,就放他上去。”

大嗓门和秃尾:......

三嘴草来到了裴槿旁边,一爪着地,一爪刨了个坑,没等俩鸟反应过来,一屁股把根落了进去,两只前肢还是撑在体侧。

挨打的那张嘴无力地耷拉在两嘴旁边,时不时冒出两声呻.吟,流下长长的浑浊涎水。

女孩见裴槿不开花,深觉是营养不够,毕竟老是那么几样小兽的血,哪里能养好一株花呢,于是一门心思地琢磨起花的调理问题。

她在东西区混迹多年,实在没觉得有什么可以拿来给花加餐的。脑子一转想到瘴林,围着外面提溜一圈,刚好被三嘴草当猎物伏击。她本来想直接击杀了三嘴草放血,可这东西干巴巴的还丑,倒是挺凶,索性就把他带回来,当个看门的。

“不能浪费了那三张嘴。”女孩对大嗓门和秃尾说,“吃剩的东西都扔给他,也省得堆着头疼。”

于是——

三嘴草平常不轻易出来活动,一直游荡在危险地带,不被其他生物探知。他半是屈辱半是畏惧地在东区的一个小地方扎根,却发现——

这地方居然还不赖。

因为裴槿只需要兽血,所以小兽的皮肉难免会有多余,早先吃不掉的大多被女孩低价卖给附近的食腐鸟,三嘴草来了之后,利用“职务”之便,他还能挑挑拣拣地享受一些肉食,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些肉食是连食腐鸟都嫌弃的。

这样“好吃好喝”地被伺候着,三嘴草自愈能力强,很快就恢复如初。

并且,事实证明,三嘴草不仅丑还嘴贱。

“嘿,那边那个头小腿短没脖子的家伙给我过来一下。”

一位身材高大的游客懵逼地看看四周。

“说你呢,就是你,哈——你往哪看?”

“眼珠子长头顶就算了,反正也是瞎,那你耳朵塞嘴里了?爷叫你呢!”

游客被怼得连连后退几步,三嘴草正得意,就听到粗哑嗓门:“妈妈——”

“这里有个丑东西——”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一扭头,两只有他几十个大的巨鹰支楞着毛,小而黑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他。

三嘴草:......

两鹰上嘴啄,翅膀扇,抬爪踢,一张喙衔一只前肢,生生往两边拉扯。

三嘴草过了一段好日子,正松散着,哪扛得住。

三张嘴连着嗷嗷叫,两只前肢拼命挣脱扒着土,把自己拽出来就想跑,两只鹰哪能轻易放过他。他只能愣在原地抬胳膊捂嘴,可怜三张嘴只有两只手,怎么都顾不周全。

“卧槽,他娘的,你们两个欺负一个算本事啊?”

“嗷——孩子在呢孩子在呢。”

“别别别,我错了。”

......三嘴草,卒。

本来被三嘴草的丑貌给恶心走的游客很快又被吸引回来,他们从两鹰的事件中get到一个新玩法。

嘴巴利索的,和三嘴草互怼,怼不过的,就上去磨磨爪子。

三嘴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愈勇愈挫,愈挫愈勇,很快成为最受欢迎的第二大观光项目,达成辉煌的个人成就。

想想之前孤身在西区的日子,无鸟作陪,寂寞如雪,真是委屈。

——

女孩早已从善如流地正确掌握了和三嘴草交流日常的打开方法,遗憾的是,三嘴草既不敢和她互怼,也不敢稍有反抗,活活把自己委屈成新媳妇的模样。

女孩和他玩不尽兴,扭头就去撸自己的爱花。

“花,我要出去。”女孩坐在裴槿的叶柄处,两截光洁的小腿从叶缘垂下,轻轻地前后摇晃,“我有预感,我很快就能带你走。”

裴槿专注地听着声,他凝神去感受似有还无的触动。

柔软。

像是初雨下微微湿润的泥土。

“我去瘴林看看,也许今天会有出路。”

女孩从花上跃下,到达地面的时候,有什么在脚心托了一下,女孩低头,一段细长卷曲的根系缠绕在她的脚踝。

“嗯?”

女孩弓身抓住根梢,掌心传来微小的颤动,莫名熟悉的感觉从神经末梢向上传达,身体已经习惯性地轻轻爱抚上去。

“这是你?”

那段根系搔了搔女孩指尖,顺着手指攀援上她的小臂,最终在白皙的腕部绕成一个环。

女孩抬头看向植株,后者无风自动,似是回答。

裴槿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控制根系已有一段日子,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通过根系去和这个世界接触。

他操纵着根系在地下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女孩的声音,下意识地,他追着女孩的踪迹,绕过西区,绕过瘴林,再回到自己身边。

这样一厢情愿的追随长达数月,他听见女孩到处挑衅,有时会被追着打,大多数却是她撵着别的生物,打赢了就逼着别人夸自己。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接触已经不再能满足裴槿。

他想随时随地看看女孩趾高气扬的模样,下巴一定是抬得高高的,一双圆圆的眼珠露出愉悦的神采,嘴角掩不住地翘起。

他的根系已经形成了一个可怖的存在,女孩经过的所有地方都被其遍布,而且还正向猜测中女孩会去的地方蔓延。

他还想更近一点。

所以,他忍受自断根系的刺痛,来到女孩身边,卧在她的腕上,像是虔诚的信徒,跨越千山万水,终于伤痕累累地到达信仰之地。

女孩对于裴槿的变化难掩惊讶,更多的却是欣喜,只当作所有花都有这般神通,她的花到底是没被她养坏了。

腕上的植株根系只是细细的一截,存在感却异常鲜明,女孩随意的一声轻咳都能换来根系安抚的挪移。

意识到裴槿能够通过根系和她交流,女孩戴着他围着植株绕了好几圈,最后又按捺不住地要带他出去浪,像极了怎么宠孩子都不嫌够的家长,想尽法想让孩子高兴。

出了女孩的领地,他们最先遇到的是蚂蚁,蚂蚁比女孩要大一圈,但是天生迟钝,未开灵智,被女孩欺负过很多次,却也不知躲。

像是急于表现,女孩几个干脆利落的疾飞猛突,冲进蚁巢,连连抱了好几个卵,掂在手里。蚂蚁痴傻,被她牵着溜,闹到最后,女孩厌了,把卵往蚁群一抛,看着蚂蚁慌慌张张聚成一堆,生怕卵磕了碰了,大笑着离开。

女孩围着东区转了一圈,时不时戳戳这个挠挠那个,众鸟不胜其扰,小兽和虫子又压根不敢反抗,哭唧唧地任女孩戏耍。

裴槿将所有精力投注到那截根系中,和根系共享五感,女孩称得上恶劣的行径和想象中的模样慢慢对上号,记忆中的空白终于被填补。

女孩扇动羽翼跨越东区,她飞过野草丛生的西区,来到了瘴林附近。

那有一丛灌木,是很明显的分隔线,灰色的雾瘴收拢在线内,线外天朗气清。

瘴林中多为高大的乔木,东西区无四季之分,瘴木便四季常绿,但到底是积了些落叶,洋洋洒洒地被风吹出分隔线外。

女孩扑入一堆落叶中,叶片硕大,将她的脸埋住,晃晃脑袋,女孩兴致盎然地撑着下巴爬伏在叶上,盯着前方。

裴槿顺着女孩的视线看去,心下一惊,那是一条人脸的毛虫,庞大的身躯在落叶间扭动,窄小的头挣扎着用满嘴的牙啃食叶片。

“这种虫从牙长齐后,每天唯一的乐趣,毕生的活动就是吃,吃到动弹不得,吃到肝肠破肚。”说着说着,像是想到油流满地,肠子四散的场景,女孩愈加兴奋起来,“这条虫还没吃多少,不过我们可以等等。”

“它的身体结构非常简单,头很小,没有什么容量。为了吃,进化出巨大的躯体,从而安放巨大的肠胃,也是为了给肠胃腾位置,它们的其他内脏器官都很小。”讲到这,女孩顿了一下,皱皱鼻子说,“我抓过一条,本来想带给你加餐的,可是剖开来捞了一手油,血倒是没见多少。”

根系捧场地在女孩手腕点了点。

女孩见状眼睛弯起来,微微扇动翅膀,带起两小堆落叶和一阵粉尘。人脸虫迟钝地停了嘴,随后又卡擦卡擦地啃食起来,一点也没被影响,也一点没有危机意识。

“花,你看。”

林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开始几不可闻,后来越来越大,铺满落叶的地面微微颤着,像是酝酿一场风暴。

女孩盯着人脸虫旁的一块土地,那里在震动中冒出一个个小凸起,落叶被凸起顶得支离破碎,缝隙间可以看到黑色的尖锐物质。

即便在这样的震荡中,人脸虫都没有停下进食,甚至因此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黑色的尖锐物质很快就现了全身,和三嘴草差不多大小,放在人脸虫旁却很不够看。

那是甲虫一样的东西,通体漆黑,头占了身体的一半,上颚匕首状前伸,边缘有齿,锋利程度很是可观。

锯齿在疯狂移动,齿上有未剔尽的肉丝,锯齿之后是极其细小的眼睛,浑浊的暗黄色,凶光毕露。

不过瞬息,那虫就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人脸虫的躯体,一层堆一层,人脸虫像是被淹没在虫海中。随后,虫开始分流,由各个方向朝裴槿他们围来。

女孩不眨眼睛地看着汹涌而来的虫潮,在被覆盖之前拍翅而起,手里顺便抓了一只。

“这是齿虫。”女孩掐着甲虫的后颈部,近距离放在根系面前。

她捡起一根树枝,轻轻抽打着齿虫的上颚,树枝很快被夹住,再抽出时已经有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挺凶的吧,估计比那三张嘴要厉害点。”像是逗弄上瘾,女孩手里不停用柔韧的枝条撩拨齿虫,齿虫反应剧烈,但凡什么进入到进攻范围,锯齿就会快速收拢。

“可惜不会说话,啧。”

女孩一歪脑袋,手里加了劲,树枝从齿虫的口器捣.进,从后脑部戳出,带出白色的浆。她将树枝两端绕着齿虫的脑袋松松地打了个结。

齿虫群的爬行速度不慢,再看时,人脸虫已经被虫群包裹着挟到瘴林中。

女孩没有再靠近。

隔着瘴雾,人脸虫安然落地,嘴叼着一旁的叶子便啃食起来,全然不顾齿虫群掩住它的躯体,又尽数退下。

齿虫群渐渐散开,却是分毫没动那人脸虫。

“它们和人脸虫是互生关系。”女孩说,“齿虫把人脸虫养肥,保护它,然后吃掉。”

果然,齿虫群从人脸虫旁边散开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不远不近地圈住人脸虫,内外围交替离开寻找嫩叶,拖至内圈,像是在进行投喂工作。

齿虫动作越来越快,人脸虫也愈加活跃地进食,后者有着人的五官,牙齿却是锋利的上下两排,加快咬合之下,脸部肌肉像是承受不住一样显得痛苦而狰狞。

以人脸虫为中心,林子四周传来相同的动静。像是一波一波的浪潮,从林子边缘卷来,入目的是黑水一样的齿虫,一点一点漫至中心。

在黑水中,有一个个硕大的涟漪,涟漪的中心都是疯狂进食的人脸虫,表情无限痛苦,却一点都没有慢下速度。

涟漪在缩小,最后堪堪围住人脸虫,涟漪也在靠近,最终汇聚。

叶子已经全部进食完毕,聚集的人脸虫开始向同类攻击。它们没有四肢,唯一能作为武器的只有牙齿,它们撕咬着彼此,像野兽般咆哮,大块吞咽同伴的皮肉。

“嗯?”女孩皱眉。

树下,黑色的齿虫已经密密麻麻地遍布了目力所及之处,但是因为不断还有齿虫到来,里层的齿虫开始一个叠一个,腾出空间,远看像极了浪花在翻腾。

人脸虫之间的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便尸横遍地,剩下一只最为庞大的人脸虫。

它依然在痛苦地进食,只不过食物换成了同类血淋淋的肉,它的身躯在进一步变大,一张人脸在因为过分扩张的嘴而变形,到最后,它已经可以一口将一条人脸虫吞下。

这是一场漫长的进食。

当人脸虫终于停止吞咽,它紧闭眼睛,张大嘴巴,发出极其尖锐的叫声,硕大的身体也艰难地扭动着。

被这样的叫声刺激,林子里的齿虫都陷入了更加剧烈的骚动。

女孩手里本已僵直的齿虫在叫声中居然亢奋起来,拼命挣扎,由于颈上有树枝,它竟生生把自己的脑袋给勒掉大半,只余少许还牵连在其上。

所有的齿虫涌向人脸虫的方向,很快将人脸虫遮得严严实实,一层层一圈圈,声音停止,齿虫也僵着不动。

焦躁在这样的沉寂中愈演愈烈。

“现在还没有到齿虫进食的时间......”女孩等了会儿,没看出所以然,甩甩手,“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女孩拍翅而起,阳光顺着羽翼倾斜。

突然,熟悉的嚎叫从身后传来,一股热浪将女孩重重地拍倒在地。

女孩整个身子被迫按在地上,肩背和腰处被什么重物按压住,腥臭的喘息在颈侧响起。女孩反手抓住一把坚韧的毛发,用力,撕扯下一块皮肉。

只听到尖锐的兽鸣,她背上的东西发了狂。粗而尖利的齿牙咬住女孩羽翼根部,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在半空中疯狂地甩动。

女孩没有了着力点,手挥到冒着热气的兽鼻,便攥着拳狠狠击打着同一处。兽齿嵌在了她的肩胛骨里,血液的大量流失让她给她带来微的眩晕感。

兽被打得痛极,下意识垂下头颅,女孩双脚触地,借力一蹬,在空中翻过身子,将庞大的兽摔落在地。

兽齿从女孩体内脱离时,在女孩背部划出长而深的血痕,过度的痛意让她的骨头开始战栗。

女孩看着从地上爬起的兽,长长的红色毛发,硕大的猩红色眼珠,垂至脖根的利齿。

啊......她认得。

她曾经打死过一头。

香甜的血腥气引得根系躁动,从女孩的手腕游走到女孩肩背处,探查方才留下的伤口。

兽龇着长齿冲女孩咆哮,在她面前来回踱步,粗硬的尾巴急躁地摇动,在地面砸下诸多小坑。它的口中不时喷出细小的火焰,星星点点地顺着口涎滴落在地,点燃了干枯的杂草。

女孩没心思应付兽的试探,扭了扭脖子就一个拳头猛然砸去,重重落在兽的眼上,二次施力,击碎眼球,穿进它的颅骨。

兽没有来得及做任何抵御,就这样轰然砸地,还没来得及扩大火势的火焰熄了大半。

女孩慢慢从兽脑里抽.出手臂,嫌恶地在兽身的毛发上擦干净白色的脑.浆。

“我能打死一只,就能打死第二只。”

这兽实在奇怪,似乎是从瘴林中而来,也不知之前潜伏多时,才在女孩转身的瞬间一击即中。也许是过长的毛发和坚韧的皮肤有所过滤和阻挡,兽并不怕瘴雾。

难道,这种兽生活在瘴林里?有一个不为所知的族群?

可自从上次闯进西区的兽被击杀已经过了几年,这几年里以及之前,女孩从来没有发现关于兽的任何踪迹。

兽不通灵智,生性狂躁,如果像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东西区,众鸟怕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情况并没有容得女孩多加考虑,一切向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枝叶噼里啪啦的脆响带着某种预兆。

女孩站在瘴林前,面孔被大火映得血红。

被灼烧的空气扭曲起来,女孩的发丝随之慢慢荡开。

一群兽隔着瘴林分界线和女孩对峙,獠牙外翻,猩红色的眼睛紧盯看上去似乎弱小的猎物。它们的尾巴慢慢地摇动,喉咙中发出“呼呼”的低鸣,跃跃欲试。

林中多落叶,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大火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由边界线附近向瘴林和西区蔓延。

根系盘亘在女孩肩胛骨处,久违的甜腥味让裴槿晕眩,伤口距离他不过毫厘,只要探入就能享受一场饕餮。

本能冲他叫嚣。

地底,植株根系疯狂地扭曲缠绕,在女孩脚下交错,新鲜的兽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连兽眼都变成了褐色的块。

群兽感觉到了什么,抬脚朝女孩走去,涎水流落在地,溅起一簇簇火星。根系在女孩背部游走,最后重新绕回女孩胳臂。

“花?”

根系缓缓蹭了蹭女孩肘窝,女孩沾着鲜血的手轻抚上去,余光瞄到变化的兽尸,唇角翘起来。

“今天,带你吃顿饱的。”

女孩陡然张开双翅,腾跃半空而后向下施力,径直踹向中间那只兽的头部,兽躲闪不及,哀叫着重重倒地。女孩踩在那只兽身上,眼睛扫过围着她的其他兽。

一只兽在她右后方扑来,女孩回以一记猛击,可兽攻势不减,她只得侧身避开。在避让的间隙,剩余的兽替上来。

兽身躯硕大,力量可观,女孩进行格挡的手肘被痛感麻痹,羽翼被一双兽爪狠狠划了几道血痕。

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滴答在泥土,很快消失不见。

地下传来越来越明显的震荡,粗壮的根系缠绕着穿过土层,高频撞击着地表,企图寻找最薄弱的地方破土而出。

女孩又击杀了一只兽,踩断兽的脖子同时,兽的皮肉渐渐消弭。车轮术下,兽的战斗力极为强悍,女孩的速度随着体力的消耗慢下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酸痛,每一次动作都万分吃力。

根系不安地在她身上挪移,速度加快。

再等等。

就快了。

拾壹

这兽实在奇怪,似乎是从瘴林中而来,也不知之前潜伏多时,才在女孩转身的瞬间一击即中。也许是过长的毛发和坚韧的皮肤有所过滤和阻挡,兽并不怕瘴雾。

难道,这种兽生活在瘴林里?有一个不为所知的族群?

可自从上次闯进西区的兽被击杀已经过了几年,这几年里以及之前,女孩从来没有发现关于兽的任何踪迹。

兽不通灵智,生性狂躁,如果像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东西区,众鸟怕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但情况并没有容得女孩多加考虑,一切向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枝叶噼里啪啦的脆响带着某种预兆。

女孩站在瘴林前,面孔被大火映得血红。

被灼烧的空气扭曲起来,女孩的发丝随之慢慢荡开。

一群兽隔着瘴林分界线和女孩对峙,獠牙外翻,猩红色的眼睛紧盯看上去似乎弱小的猎物。它们的尾巴慢慢地摇动,喉咙中发出“呼呼”的低鸣,跃跃欲试。

林中多落叶,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大火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由边界线附近向瘴林和西区蔓延。

根系盘亘在女孩肩胛骨处,久违的甜腥味让裴槿晕眩,伤口距离他不过毫厘,只要探入就能享受一场饕餮。

本能冲他叫嚣。

地底,植株根系疯狂地扭曲缠绕,在女孩脚下交错,新鲜的兽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连兽眼都变成了褐色的块。

群兽感觉到了什么,抬脚朝女孩走去,涎水流落在地,溅起一簇簇火星。根系在女孩背部游走,最后重新绕回女孩胳臂。

“花?”

根系缓缓蹭了蹭女孩肘窝,女孩沾着鲜血的手轻抚上去,余光瞄到变化的兽尸,唇角翘起来。

“今天,带你吃顿饱的。”

女孩陡然张开双翅,腾跃半空而后向下施力,径直踹向中间那只兽的头部,兽躲闪不及,哀叫着重重倒地。女孩踩在那只兽身上,眼睛扫过围着她的其他兽。

一只兽在她右后方扑来,女孩回以一记猛击,可兽攻势不减,她只得侧身避开。在避让的间隙,剩余的兽替上来。

兽身躯硕大,力量可观,女孩进行格挡的手肘被痛感麻痹,羽翼被一双兽爪狠狠划了几道血痕。

之前被兽刺穿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滴答在泥土,很快消失不见。

地下传来越来越强烈的震荡,粗壮的根系缠绕着穿过土层,高频撞击着地表,企图寻找最薄弱的地方破土而出。

女孩又击杀了一只兽,踩断兽的脖子同时,兽的皮肉渐渐消弭。车轮术下,兽的战斗力极为强悍,女孩的速度随着体力的消耗慢下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酸痛,每一次动作都万分吃力。

根系不安地在她身上挪移,速度加快。

再等等。

就快了。

——

东区依然平静而热闹,三嘴草和几只奇形怪状的鸟吵着什么,时不时耍耍手臂,大嗓门坐在女孩的树下打盹,秃尾守着女孩的领地。

没有谁会知道,在遥远的西区边界,女孩在十数副利齿之下已是强弩之末。

裴槿眼睁睁看着女孩在一道道伤口之下慢慢变成一个血人,他的根系在地下分布太广,稍微的牵动都要承担泥土的重压。

西区的土地不同于东区,中部是一层不浅的盐渍,而上部的泥土又是厚厚的结壳。他的根系在盐中避之不及地翻滚,即便一部分冲破了这层盐壳,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撞开地表。

为了摆脱盐的侵袭,他自断了部分旁支,纠结在女孩附近,尖锐的痛让他痉挛,整棵植株微微颤抖,女孩的血落在地上舒缓了这种痛楚,却给他带来了另外一种更为难忍的恐慌。

“欸?这个大桩子是不是在动?”三嘴草敏感地看向裴槿。

“傻了吧你,他这么大个,动一下还得了。”

“要动了,肯定第一个砸死你。”一只鸟笑嘻嘻地说。

三嘴草啐了他几口唾沫。

火势渐大,已经烧出了瘴林,奇异的是瘴雾在这样的炙烤中逐渐淡去。

女孩能够清晰看到瘴林中一片黑压压的齿虫,它们团团围住人脸虫,火焰一寸寸逼近,烤焦了外缘的齿虫,火势被控制住。

而人脸虫,在这样的炙烤中翻滚着肥胖的身躯。

如果,这场火就这样烧下去,烧毁了整座瘴林,那么是不是,困守东西区多年的生物可以重新融入到外面的世界去?

女孩看着不再明晰的分界线,一个恍神,被兽一爪挠中,撕下一块血肉。

似乎终于意识到猎物的强悍,兽不再简单地试图用唇齿和身躯攻击,它们接连喷出火焰,女孩稍显狼狈地避开。

她一个侧身,捡起地上的兽骨,折断,然后插.进身后的一双兽眼中。

如法炮制几次,兽的攻势慢下来。

终于......要杀光了。

女孩的眼中亮了起来,她的两边翅膀被生生折损,断面露出森森白骨,整个背部找不到一片好肉。腰腹部有个巨大的创口,隐隐能看到内脏。

剩下的最后两只兽绕着她,冲她低吼,却在遍地的兽尸中不敢再有出击。

一只兽抬头哀鸣两声,转身落跑,进了布满火焰的瘴林,另一只垂着尾巴紧随其后。

女孩维持着抵御的姿势,紧皱着眉看两只兽离开的方向。

蓦地,她想起什么,手中的断骨利落地追过去,击中一只兽的颈处,另一只在尸体旁边绕了两圈,拉伸脖颈仰起头。

那是——

嚎叫的姿势!

女孩瞳孔骤缩,来不及考虑武器,她几个疯狂跨越追上兽,屈肘狠狠撞进它的眼眶。

这一下用尽了她剩余的所有气力,没有收势,她和兽一起摔倒在地。

结束了。

女孩躺在兽身之上,仰面看着被烟熏腾的树干,她已经没有办法爬起来。

当年,她从这进入东西区,现在她也要从这离开。

瘴雾似乎还没散干净,她轻轻地喘息,喉咙却烧灼着痛。

大火应该很快就会灭掉,不会造成威胁。

她到底算是保护了里面那群鸟一次。

女孩听到一阵声息,她偏过脸,看到一群正朝她逼近的兽。

拾贰

当裴槿冲破泥土,看到的便是女孩被一群兽撕扯的情景,手腕上的根系紧紧环在胸前,探寻着女孩越来越微弱的搏动。

心脏传来钝痛,裴槿的呼吸困难起来。

根系齐发,破空的凌厉中,径直穿过群兽的各个部位,将它们钉在了地上,树上。

兽哀嚎,将口中的女孩甩了出去,裴槿探出根系去接,恰好被一丛火焰燎烧,根系颤了颤,女孩掉入齿虫堆里。

香甜的血腥味让齿虫群更加躁动,正中的人脸虫循着气息,张开硕大的口,吞下了女孩的半边身子。

女孩的手看不见了,他曾被小心地捧在那里掌心。

根系被烧灼后更加迅疾地直奔人脸虫,绕过女孩瘦削的肩膀,探进人脸虫的口中。

一群群齿虫很快围上来,啃噬,撕咬。

不......

女孩的单薄的胸膛不见了,他曾听过那里的跳动;

女孩的羽翼......

女孩已经完全被吞噬。

裴槿再也感觉到一丝女孩的气息。

齿虫咬断了他的根系,裴槿麻木地承受这样程度的痛楚。

收回断根,齿虫瞬息全部爬到人脸虫上,围成一个巨大的球。

根系重新暴起,重重刺过去,却是分毫碰不到内里。

被根系当胸穿过的兽在咆哮,在挣扎,火焰落在根系上,烧出焦黑的印记。

裴槿漠然地将它们提至半空,缓慢地施力。

几声剧痛之下的吼叫,一片血雾在林中乍现。

不规则的血块散落在地,很快就萎缩消弭。

之前向群兽发难的根系在大火中被焚烧,不再动作,只是松松地环在齿虫群附近,似乎在等待最恰当的攻击时机。

火势已经控制不住。

裴槿看着烧得焦黑的火球,隐约听到什么,迟钝地扫过瘴林外侧才陡然清醒了意识。

像是骤然爆发的山洪,强有力地跨过什么界限,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集中,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原本不真切的变得真切起来,针扎似的带给他深切的疼痛。

尖叫,哀嚎,呻吟,偶尔的几声不成句的言语都被吞噬。

西区多为枯草,瘴林的火势向内扩展,烈火燎原,以逼人的速度靠近东区。

滞留在西区的鸟类慌忙之间向东区涌进,但总有躲闪不及的被火舌吞没。

火海太大,没有鸟可以在灼烫的空中成功飞越,唯一的出路是瘴林,但那也是一条死路。

“你们他妈的快点会不会啊!”大嗓门扇着翅膀冲身后的几只鸟一声厉吼,他的身上负着一窝雏鸟,想来是哪对鸟匆忙逃跑,连自己孩子的性命也顾及不上。

“你跟他们发什么火?”秃尾的肩胛处伸出一对骨翅,跟在大嗓门旁边,“你先带他们到东区去,我到那边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

秃尾和大嗓门感受到异状的时候,已经有一群鸟兽由西区逃过来,他们率先想到要去找女孩会和,可到了西区反倒是帮起忙来。

大嗓门丢下硬邦邦的一句:“给老子当点心。”

秃尾好笑地答应。

他在进行最后一次巡查,火快要蔓延过来,他搜寻着可能落单的鸟兽。

“救......救命。”虚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那是一只刚换了毛的雏鸟,还没有自主飞行的经验,她的单边翅膀倒伏在地,想必是受了伤。

秃尾伸手托住她。

一转身,一阵热浪打过来。

他的眼前被火卷起的烟所遮,与死亡对视的瞬间,从地下强硬地钻出什么,强有力地挡在他面前,很快他便听到细小的滋滋声,有什么在火中烧灼。

“这是?”

秃尾想问,鼻间是草木的清香,掩住了刺激性的烟味。

没有回答。

眼前的东西将他包裹起来,在地上开始高速行进,秃尾大致判断出这是去东区的方向。

——

瘴林被笼罩在火海间,一个不停挣扎扭动的躯体格外扎眼,条状,全身漆黑,体形硕大,每动一下,身上便簌簌掉落什么。

持续了一会儿,庞大的人脸虫身已经完全显露出来,身体是乳白色,一张人脸突兀地放在虫首,全身没有毛发,人脸的眉毛位置也是空荡荡的。

身边是几堆厚厚的黑色齿虫,僵硬着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人脸虫再次发出刺耳的叫声,但这次已经没有为之疯狂的齿虫。齿虫的尸体阻隔出一个不算大的空间,能够让人脸虫有喘息之地。

人脸虫的身体隐约泛起光,来自从两眉之间延至虫尾的半透明线,线左右是完全对称的虫体。叫声越来越尖利,最后已经听不出是喊叫,只觉所有的神经都在被细细长长的针刺透。

线的颜色由半透明逐渐充血加深,最后是渗人的鲜红,甚至于真的慢慢渗出血来。此时,人脸虫的面部神情已经麻木,尖叫声也停止。

接着,像放了慢镜头,人脸虫的身躯沿着那条线缓缓裂开,所有的表层皮肉被隐形的刀片完美划开,那张人脸也破成两半,露出森森的头骨,鲜血只渗出薄薄的一层,硕大的皮肉里有什么在蠕动。

没有风,树叶不再摩擦,齿虫的尸骸散在一旁,整个林子都安静下来,所有东西都像被塑封,徒增几分狰狞。

一只手突然从皮肉间伸出,带出一波鲜血,撒在附近的齿虫身上,只听得“滋滋”一阵,原处只剩一摊粘液。

拾叁

裴瑾用一部分根系将秃尾和雏鸟带离火海,火焰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在沿路筑起高高的火浪。裴瑾将他们缠了一圈又一圈,但集中攻击之下,他的保护被慢慢破坏。

有簇火焰异常灵活,它咬住裴瑾根系,拖着长长的尾部从而不断从火海引火。裴瑾见状,硕大的根系冲破土壤,因为撤得急,细小的旁分支被磨断,却仍蓄力抽打在纠缠的火焰上,火焰初时不成气候,很快见弱。但裴瑾刚刚松口气,火焰就陡然增大,跳跃着蹿得极高。好在,在它变弱的瞬间,裴瑾已经把两鸟带到东区。

大火失去目标物,更加迅疾地翻起火焰,追着西区里停滞的生物。与之前不同的是,大家已经没有侥幸的希望,他们静静地转过身看着大火狰狞地扑向它们。奇异的是,地下突然钻出植物根系充作屏障,他们如梦初醒,在根系的庇佑下逃向灵地。

裴瑾的部分残根剧烈痉挛,尖锐的痛由神经末梢不折不扣地向中枢传递。

火海已经蔓延至东区,仅存的生物围聚在裴瑾周围,惊恐万状地看火在眼前肆虐。灼热的红连天都要烧起来,空气扭曲,天地倒错,带来诡谲的美。

该怎么办。

秃尾赤红着眼站在最外围,滔天的火焰倒映在他眼中,即便无力抗衡,能多护住身后一秒是一秒,但他眼前很快被更为坚实的阴影遮盖。

骤然而至的不间断轰鸣声中,裴瑾抽出了所有埋在地里的根系,细细粗粗的根交叉着拱起泥土,地面开始塌陷。泥土飞溅,对火势扩大造成阻碍,趁大火在这样的动静中有所收敛,裴瑾将根系拢起,汇成一个球罩,极速移动的根系不断进行着加固。

火舌很快舔上根系,但好在外层的根系被灼伤至失去活性之后,残根依然紧紧和内层的根系交缠,使得大火始终不能突破,从而留有空间让鸟们苟延残喘。

鸟们躲在逼仄的保护圈内,死亡的气息渗入,他们耳中只有烈火燃烧时爆开的噼啪声。

“谢谢。”秃尾喃喃。

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根系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暴长一圈,死死抗下愈加猛烈的大火。

裴瑾已经感受不到痛意,他的身体发冷,火在根系上侵蚀的感觉又异常鲜明,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死亡。外层的根系一开始是接触火焰的,可很快,这一层就没有了感觉,紧接着,内层的根系被灼烧。

短暂的一生在脑中走马灯般草草显现,所有的回忆最后定格成凑近的脸,姝丽而不失英气。

那人皱眉。

“花啊花,你怎么还不开花。”

.

广袤之地,一个身影在焦黑中行走,脚下泥土依然滚烫,但她却似乎一无所觉。

气流来到她身边变成炙热的风,空气中刺鼻的焦味,将草木清香吞噬。

她不眠不休不食不饮,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郁郁葱葱被焦土取代,一个庞大的壁垒状不明物在空旷荒凉的平野突兀而显眼。

她在这个不明物前久久站立。

她伸出手。

可怖而坚实的壁垒化成黑色的粉尘,慢慢塌陷下去。

壁垒中心堆叠着焦黑的动物死尸。

女孩用手在附近挖出一个坑,她似乎不知疲倦,直到自己快要被埋葬才停下。

她把尸体小心翼翼地搬进去,有几具还没抵达就在她手中碎了。

她太累了。

女孩躺在地上蜷缩成团。

蓦地,她身子一僵,她移开手。

温热的土里,一粒种子发了嫩芽。

拾肆

“裴瑾,为什么你还不开花?”女孩甩了甩短发,用手拨弄窗台上的植株。那植株叶片舒展,绿意盈盈,一看就知道是被仔细照料好的。

她身侧,修长玉立的男子不着痕迹地轻颤:“我、我也不知。”

裴瑾气质温雅,全身无一处不是用玉雕刻般莹润,此刻被女孩轻薄,羞意漫上耳畔,从脖颈连至胸前大片从皮肤深处泛上的绯色。

他身上是一袭水青长衫,从他出现起便是如此。

那场大火将花尽数烧毁,却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花的束缚,虽然他依然和花共息而存,却能够时不时从花中脱出喘口气。

女孩在最初也是惊诧,但很快适应,毕竟这个世界族群众多,植物中出几个能够化形的也不足为奇。况且,裴瑾的出现多多少少给了她一些慰藉。

“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族都好看。”女孩撑着下巴,脑袋一歪,宽大的袖口滑至肘部,露出细细的腕子,像是一个用力就会折断。入乡随俗,来到城市,她不得不在身上裹几片布料。正穿的这些是她从人族入住公馆的垃圾箱中捡的,唬得下水道里的其他动物真把她看成离家出走的落寞人族。

“是吗?”裴瑾缓缓摇头,两颊热度半褪,他依然羞窘,“我没有见过人族。”

“没见过才好。”女孩手一撑坐在了窗台上,“都是些残虐的家伙。”

城市被分裂为地上和地下,只有人族和少量动物贵族才可以见到真正的太阳,其他的所有生物都只能在下水道里苟延残喘,并且还要苦苦躲避法律的盲区为他们带来的被捕威胁。

女孩身量不大,却剽悍异常,再加上她与人族肖似,这给附近一带的族群极大的压力,所以她自然而然地霸占了下水道为数不多可以被太阳照射的角落,来养她的花。

她养死了一次,却绝不会有第二次。

“笃笃”房间响起叩门声。

“谁。”

“之之小姐,最近消息说A区有一位流落的人族,我们老爷想要邀请……”

女孩拎起脚边的椅子顺手砸过去。

“滚。”

瘴林一事,她身体内所有动物气味被完全吞没,即便与普通人族的气息不尽相同,却更让其他动物认定她是高级人族。毕竟,这个世界的高级人族极其尊贵,除了电视网络,平常轻易不得见,这给众种群留下遐想。

高级人族的身份给了之之很大便利,在地下,唯一的王法是力量,她虽然力量不俗,却也不愿意和那些小猫小姑周旋,有了这个身份,其他种族自然对她避而远之,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地下的大户抱了巴结的心思,三天两头过来打探,让她不堪其扰。

“老爷是人族齐家,他听闻之之小姐喜爱侍弄花草,特命我请您来府上小叙。”

门外,那人声音沉稳,并没有对之之的无礼做出反应。

之之鲜少与地下其他种族来往,半年来,她一直在一家冶炼铺里工作,老板是位眼睛不好心底却很好的鼠族,工作环境闭塞,而她更是从来不和其他族群谈论自己的现况。刻意的冷漠,被旁人归结于人族的高傲,却也为她少了很多麻烦。

这样的情况下,都被对方摸清了家底。

“之之……”裴瑾目含担忧。

“不要紧,在这里等我。”之之打开门,看到不足她腰高的驼背男人。

很强。

她看不出他的种族。

“我何德何能,让齐家老爷特意来请?”之之下巴微抬,斜睨着男人,目光阴鸷。

这样外放的敌意反而让男人嘴角挂上笑。

“贵为人族,之之小姐自然要用最高的礼节相配。”男人微微弓腰,“鄙人齐家副管。”

“地上有车在等,晚宴也已筹备妥当。”

之之倚着门框垂眸看男人,男人始终维持半弓身的姿势,丝毫不见颤动。

“女孩子出门,多少需要装扮,副管先生且等等。”

她摔门,门板逼得男人后退半步,之之在未合拢前的门缝里看到男人的狼狈,嘴里哼笑。

“提前给你加餐,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免得饿着你。”女孩取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在掌心划过,腥甜的血液从植株的顶端慢慢渗进叶片、根茎,一丝一毫都没有浪费。见状,之之挑眉,攥了攥拳头,鲜血将整株覆盖。

无意回头,见裴瑾怔忡,她动动手指,笑道:“这有什么,我还能少这么点血,缺你的口粮?”

裴瑾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与城市格格不入。他单纯懵懂,又过于干净,对世事一知半解,好在他只是一株花,由她庇护的花。

之之时常想,如果是在鸟域,裴瑾以这副姿态同他们一起生活,那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真这么难过?”女孩用指尖点点裴瑾的唇角,浅色的唇迅速添了几分艳丽,“那就好好长,开花给我看?”

她靠得太近,裴瑾能够感觉到下颔她灼热的吐气。

好烫。

但是刚刚进食,身体里又有温凉的气流涌动。

很舒服。

“之之,带我一起去好吗?”

拾伍

之之出门的时候依然是一身破布,只是腕上多了一根绳,齐家副管抬眼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为之之引路,似乎对长达一个小时的等待并无任何芥蒂。

偌大的城市只有寥寥数百家人族居所,可想而知每座居所占地达到多么骇人的地步。

之之坐在车上,窗外是疾驰而过庄园的高大乔木,连绵的草地与天际相接,一座象牙白的高层建筑逐渐逼近。

说来好笑,人族每天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保养他们一个月才可能踏上去一次的草坪,却不愿意给地下的族群一席之地,甚至吝啬于一束阳光。

“他在看你。”裴瑾坐在之之身边,用手挡在副管脸侧,却只是徒劳。

齐家在A区分量不轻,作为门面的庄园也极尽奢华,但之之从始至终冷淡的模样让副管对她的出身又多了几分考量。

气质是一个人最难掩盖的东西,毕竟那需要一定的物质和环境培养。

之之没有说话,但裴瑾与她相处许久,单一个垂眸就能看出一二。她漫不经心地摩挲腕上的手链,一截细小的根系夹在其中微微战栗,裴瑾的耳朵已经通红,皮肤薄而白皙,因而像沁了血的玉脂。

裴瑾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受不住,低声说了什么,在之之的轻笑中匆匆钻进手链。

那声笑轻盈愉悦,最大程度地说明了主人的好心情。

副管好奇之下侧过头,却迎上之之充满恶意的目光。

巴掌大的脸,艳丽张扬,眼中阴狠毒辣,像狼又像蛇,给他一种被猎食的错觉,或许下一秒之之就会扑上来将他撕裂嚼碎。

他打了个颤,在脑中开始整理所有与之之相关的交集,他是否有做过不妥的事惹来之之的不满。难道是最初他的态度让这位尊贵的人族感到不适了吗?

他不得不重视,人族的权威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就算之之在这辆车上让他丧命,事后也随便两句借口就能搪塞,他的主人更是不会因此试图去为他辩护。

思及此,副管在之之面前的气势低落不少,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他的头压得太低,也太惶恐,错过了之之在一霎那的放松。

“之之小姐,到了。”

副管卑躬屈膝为之之打开车门,但女孩并没有因为副管的讨好而放缓态度。

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白色建筑下,他戴着手套,微微躬身:“老爷等候您多时了。”

踏进一扇接一扇的雕花大门,两侧是整齐着装的男仆女仆,看得出经过特定的挑选,他们的动物特征都极其隐蔽。

面前空旷起来,极尽奢华的大厅正中,一个四五十岁的长衫男人坐在长桌主位,脸上带着儒雅的笑。

“欢迎。”

.

“地上地下路程不短,之之……或许我可以这么叫?”齐端右手做了手势,“路上劳累,先净面就餐吧。”

完全没有第一次同陌生人见面的客套,齐端自然而然地吩咐仆人布菜,与之之闲聊。

能够容下四五十人的长桌此刻只有齐端和之之两人,仆人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他们目不旁视,颈椎像是被凭空折断,头恨不得埋在腹部。他们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若非他们胸前尚有起伏,只怕与游魂无异。

长桌上五六道菜,除了一味汤看不出材料,其他都是寻常人族或者动物种族所不可能有机会见过的食材,更别说品尝。

之之的面前摆着一方洁白的方巾,一副陶瓷杯碗,一副刀叉勺筷,还有一支不明用途的金属短棍和细长小铲。

“仆人花了好大的工夫从S区运来的上等刺蝽,蜕壳没几天,肉质鲜嫩,算是当地比较拿得出手的特产,之之可以尝尝看。”齐端笑着看向女孩,大有等她用过餐点评一番他才好继续进食的架势。

齐端面上亲和,骨子里却不好糊弄。之之在消息最为驳杂的下水道,刺蝽这两个字都没听过,想来也是人族才会享有的孤品。如果她怯了场,之前的造势也就功亏一篑。

“之之。”裴瑾站在女孩身后,他俯身,指尖落在女孩手背,呼吸烙在女孩颈边,“放松,跟着我。”

“谢谢齐家主。”女孩客套,并不多言,似乎对这样的款待也无动于衷。

她从长桌拿起方巾,却并不急着打开使用,而是简单对折,将折痕朝向自己,摊在腿上。

“刺蝽三年一产,产量极低,再富有的人也鲜少饱得了口福。”裴瑾握住女孩的手拿起短棍与小铲。

女孩行云流水地用小铲去除刺蝽烹制时外壳包裹的浓浆,随后巧妙地转了转短棍,轻松地撬开了刺蝽的壳,露出剔透流黄的肉。

“我在A区地下待了数月荤腥都难得见,更别说刺蝽。正是馋嘴,难免手法粗糙不少,让齐家主看笑话了。”之之将小铲与短棍搁在一旁,几乎没有在餐盘上磕出任何声音。

“怎么会。”齐端摆手。

女孩也一笑。

“抿一下,再送到嘴里,小口。”裴瑾贴在女孩耳侧。

银制的小勺在刺蝽的硬壳边缘轻敲,而后舀起半勺,女孩用唇稍抿了抿,品尝起来。

“味道很好。”她给出评价,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齐端眼中有异色沉积。

“那么,这两道正宗的D菜之之更不能错过了。”

拾陆

晚宴进行了一个小时,整座大厅只有偶尔的两句交谈,夜色沉沉压下来,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傍晚的风刮过高高的窗扉,其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气。

两个人的晚饭不论双方再怎么配合,效果都很不理想。

尽管齐端看上去全然一副无害的模样,但那种被窥视的异样感让之之很不舒服。她看不出齐端在耍什么花招,对于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对象,他未免表现得太过热络,也似乎有些自降身份。

“最后一道。”齐端亲手从仆人手中接过,摆在了之之面前。

他感慨道:“之之你有所不知,我对美食有着不小的执念,这道是我潜心研究多年的菜品,但却鲜有人能够点评一二。”

“请。”如少年般白皙光洁的手摆出邀请的姿态。

是生肉,却又不是。

鲜艳的红色泡在黄色的浆状物质中,血丝潦草,似乎只是粗粗处理过便上桌,浓重的铁锈味勾得人郁气上涌,喉咙发痒作呕。

“我没有印象吃过这个。”裴瑾皱眉,“之之,我感觉很不舒服。”

女孩在齐端说完话便放下了刀叉,她双手交叠,眼神锁住齐端。

“齐家主,最近肠胃不适,恐怕难以享用。”她唇上带笑,眼底冷冽,“今天邀我过来,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安排?”

她极为无礼地用刀叉敲着餐盘:“总不是齐家主善心大发,自降身份也要款待我一个没名没份异地飘零的可怜人?”

大厅陷入僵持的安静,齐端嘴角翘起对这个问题不做回应。

他从容地用刀叉切割血淋林的肉,用银勺淋上黄色的浆,片刻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

“不知道之之是否听说过B区裴家?”

落在女孩肩膀的手蓦然收紧,之之摩挲了下手腕以作安抚。

“裴家七年前一场无妄之灾,满家灭门,传言留有一独女逃出生天。”齐端晃了晃手中紫色的澄清酒液,“说来,如果那孩子能活下来,也不过二十岁。”

他掀掀眼帘,已有所指:“正是和之之一样的大好年华。”

“之之出身卑贱,可没资格和那位相提并论。”

齐端笑笑。

“我老了,膝下并无一子一女,只想找个投缘的小辈陪我说说话。”

女孩手指在桌面轻点。

“老头子絮絮叨叨就是容易惹人嫌弃。”齐端自嘲,“天色尚早,之之陪我走一走?”

.

天鹅绒的草坪,脚下松软。女孩沉默着跟在齐端身边,两侧是制服加身提灯的仆人。

风送来兽鸣声,尖锐刺耳,却没来由让人觉得熟悉。

“那些小东西,一到饭点就不安生。”齐端侧头看她,语气里尽是宠溺,像是为太过粘人的宠物而烦恼。

“如果不介意的话,之之同我一起看看?”

那是座极为恢宏又不失精巧的建筑,之之随齐端穿过一条条相接的连廊,到达了一个巨大的养兽场。

足有一层楼高的数十只兽赤着眼与之之隔着兽网相望,它们身上被有长长的红色毛发,涎水顺着垂至脖根的獠牙滴落在地上,溅起火星。

女孩身体战栗起来,短发遮住她绷紧的下颔。

齐端嘴角微勾。

“别怕,我们走近些。”他的眼里有着狂热的光,“它们会喜欢你的。”

“可惜,现在的这批成色已经不算好了,几年前丢的那批才……”齐端陷入回忆。

“之之,这里不对,有别人。”裴瑾握住女孩的手。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道从之之身后袭来,面前的兽网裂开足以让一人通过的口子——

“不!”

齐端重重地摔落在兽网角落,身上的长衫皱成一团,他手忙脚乱地抹平褶皱,惊恐地看向面前虎视眈眈的巨物。

它们的毛发油光水滑,利齿均长达半米,这些小东西都是由他精心挑选饲养后极富攻击性的家伙。

昏暗的养兽场在一时灯光大作,寂静高耸的看场客人按照既定的安排进入。

“我倒要看看今天齐端准备了什么好节目。”一位女士落座后掩着唇向台下看去。

拾柒

“天!”

女士的尖叫很快让大家把视线集中到场上。

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朋友狼狈不堪地把自己贴在兽网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哪里能看得出平常儒雅从容的样子?

“救……救命……救命……救我”齐端浑身都在打摆子,他试图向台上呼救,但极端的恐惧之下,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张嘴做着口型。他太过用力,喉咙里像蓄了血,他拼命探头,活似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就在刚刚兽网开启的瞬间,女孩用两脚锁住他的脖子,将他先丢进了笼子,而他眼睁睁看着笼门在兽撞击之前迅速合拢。

一头兽迈着步子凑近齐端,他从上到下将齐端嗅了一通,恶臭的口气喷在他的脸上,粘稠的涎水将齐端的长衫浸湿半身。

“齐端,你丢掉的那批兽去哪了?”

之之骑在另一头兽的颈部,她手里是半截兽齿,在兽发狂试图将她掀翻时猛然插进兽的眼睛。

“鸟……鸟域。”

女孩眼神发狠:“怎么丢的?和裴家有关吗?”

兽的眼球赤红欲滴,几乎贴在齐端颊侧。

“你救我!救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也保你回到高级人族!”

“我再问一遍,有关吗!”女孩抽.出兽齿,直直刺穿身.下兽的喉咙,浑浊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侧。

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几头兽在她身侧围成一个半圈小心翼翼地盯着她。

“救……救我。”

那兽龇了龇牙,目光集中在他颈侧,慢慢张开口。

.

“快!管你们谁,下去把齐端救上来!”之前的那个女士推搡着身边的男人。

“夫人,别着急呀……之前那些下等族群和平民的游戏早已经看腻了,既然这次齐家主这么好兴致亲自上场,我们可别辜负他的一番心思。”男人咬了咬手里的烟蒂,笑容慵懒。

斗兽场的每一处都是用血浸泡而成,齐端用这个地方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得付出点代价。

“不过,那个女孩有点意思,我们可以添点彩头。”

他伸手拽过身边侍奉的几个仆人,将他们扔进斗兽场,兽一拥而上,血浆迅速爆裂染了满场,尖叫哭嚎充斥耳膜。

“有关!有关!”齐端涕泗横流,他的手指抠进大腿,脚边积了滩黄渍。

下一刻,面前有风刮过,几滴炙热的液体洒在他的脸上,皮肉迅速溶解一层,齐端惊叫出声,睁眼发现之之脚上施力踩着兽头。

“说清楚一点。”之之手上沾着血拍打齐端的脸,“说得好,我就放你出去。”

齐端的脑子一片空白,贵为人族,他从来没有处在这样的劣势过。

他咽了口水:“那年,裴家一家出游,在鸟域停留,我们几家就用凶兽把他们逼进了瘴林。”

“你怎么知道他们除了独女全家灭门?”

“我看着他们死的!”齐端的汗打湿后背,女孩的目光不输凶兽,他几乎感到死亡扼住他的喉咙。

“他们活该!”齐端又哭又笑,“居然搞什么种族平等,还要废除地上地下的界限,取缔人族的特权……想让我们和那群卑劣的牲畜为伍,那他们自己就该尝尝被当作牲畜任意宰割的下场!”

“裴宸……哈哈……裴家的掌舵人……他的肠子被拖出来几米长……”齐端冷笑,“那场面可比斗兽场里的这些精彩多了。”

“可惜呀,裴宸那个老东西,临死也不让人好过,也不知道他把那小孩藏在了哪,还把我的凶兽引进了瘴林深处,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瘴林外寻找,都没寻回来一头。”齐端脸上深深不甘。

“你就是当初那个女娃吧……长得真好……”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之之,却在霎那眼球暴突。

一条细长坚韧的不明草木根系在他颈上缠绕、收紧,鲜血溢出,像兜布一样洗刷在他的长衫,为他最后的体面画上句号。

拾捌

齐端的死并没有给台上的贵人带来太多的水花,甚至那位女士也在一声尖叫后破口大骂齐端死得过于平淡。

直到后来凶兽把齐端的尸体撕成碎片,内脏涂满斗兽场,她才摘下手套兴奋地拍着栏杆命令场上的仆人不要等死,爬起来和凶兽决斗。

“裴瑾,我们走吧。”女孩把身前凶兽的脑袋砸得稀烂,她踩在巨兽的尸体上,最后瞥了眼不成样子的斗兽场,在无望的哭嚎中摸了摸手链,肩胛骨处巨大的白色羽翼破衣而出。

“喔,有意思!”男人弹了弹烟头,眼睛迷恋地看着展翅的女孩。

之之轻轻跃起,扇动翅膀离开斗兽场,在即将到达露顶之际——

“滋”强硬的电流从透明的屏障灌注入女孩的身体,在短暂的痉挛后,女孩从高空坠落。

纯洁的羽毛落入血沼。

“之之!”

细小的根系疯狂地吸收四周的血液。

几头兽放弃嘴边还在挣扎的其他猎物,哈着粗气靠近女孩。之前的交锋让它们心有余悸,它们将之之围在中间,绕着她打转。

在兽威胁的低吼中,之之甩甩脑袋,鲜血将她的头发紧紧贴在了脸侧。她从身旁扯过一根骨头,撑着站起,和群兽对峙。

她的羽翼折断了一边。

她痛得发抖。

“杀了她!”看台上有人大喊。

一头兽仰头长啸,前爪微蹬扑向之之,女孩手里的骨头捣进它的腹部,将它甩离到兽网上,羽翼却被活活撕扯掉一半。

僵持局面被打破后,后续的兽开始不计后果地攻击女孩。

手链在搏斗中掉落在血泊里,女孩的血,残毁的羽毛,台上贵人形象全无,唾沫直飞,栏杆拍得震天响。

而在不被人

转载请注明:http://www.zhengchonga.com/zzbn/9156.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