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钱钟书先生随团访问美国。在加州大学的一次小型座谈会上,张洪年教授写条向钱氏请教《水浒传》第二十四回中,王婆回答西门庆时的一句令人费解的问话:“‘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何解?”钱氏答曰:“‘这是一句玩笑话,也就是西洋修辞学上所谓的Oxymoron(安排两种词意截然相反的词语,放在一起,借以造成突兀但是相辅相成的怔忡效果),像新古董novelantiques便是。’像河漏子(一种点心小食),经蒸过,就不必再拖,大辣酥(另一种点心小食),也不可同时具有热烫、温和的两种情况。据此可以断定是王婆的一句风言也间接刻画出潘金莲在《水浒传》中正反两种突兀的双重性格。”钱钟书中西合璧,搅风扬雪,即席回答海外学者的质疑,挥洒倜傥,语惊四座。无人不叹服钱老先生的博大精深,都认为这才是聪明绝顶的文艺理论家所言。
夏雪宜、温青青二人是金庸《碧血剑》中一对父女。夏季炎热,雪只下于寒冬,“夏”与“雪”本不“宜”。作者如此命名,其灵感正是来自钱钟书对《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王婆贪贿说风情”中那句费解话的精辟解释。
查老对夏雪宜的命名似也运用了“oxymoron”的修辞手法,钱钟书所谓“间接刻画出……正反两种突兀的双重性格”的评语大可移用到夏雪宜身上。以前有人认为温青青名字来自《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恐怕有点牵强。《庄子?德充符》:“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礼记?曲礼上》:“凡为人之礼,冬温而夏凊(冷、凉的意思)”作为温仪和夏雪宜的女儿,身上同样兼有“温”“凊”(或谓“夏”、“雪”)两种矛盾的性格,小说中其时而刁蛮时而哀苦的情绪对此作了很好的诠释。
然而,白维国在他主编的《金瓶梅词典》(线装书局年版)中解释说:“河漏子,即饸饹,把湿面团放入饸饹床子轧成条状,煮着吃。……按,此例为双关亵语,隐指阴道分泌物。”一种面条如何“隐指阴道分泌物”,令人莫名其妙。而且几乎所有的解释者都不提“拖蒸”为何义,似乎“拖蒸”与“河漏子”并不相干。
黄霖先生也在他主编的《金瓶梅大辞典》(巴蜀书社版)中指出:“这些食品形象‘是隐指性器与性交’,仅此而已。比较起来,我欣赏钱氏的才智,但更相信《金瓶梅》专家们的考证。通才之难,于此亦可见矣。”
与此相近,是关于河漏子的另一解。在读到有关钱钟书的解答后,学者郎业成指出,河漏子“是苏北方言,就是河蚌”,而河蚌又喻女阴。无独有偶,学者熊飞也说河漏子在古浙江方言里常用来诨称女性器。古浙江方言,古到何时,我们不得而知;河漏子在苏北方言里即使确指河蚌,而河蚌又确喻女阴,那也不能说明浙江、苏北的方言中的河漏子即《水浒传》、《金瓶梅》中所说的那种河漏子。
学者吴宗海先生有解释同一问题的文章《水浒:王婆风话索解》,我从中获悉已故的赵国华先生亦在《中国文化崇拜论》一文中信口开河,径称“这所谓‘河漏子’即是蚌,市井语中用以指女人的性器”。季羡林先生作序,作为“异常精彩”的例子而大加揄扬,则不仅是求之过深,而且全然是脚不着地的海派蹈空之论。这也难怪何龄修先生批评此为既无书证又不合训诂原理了。
学者何龄修先生考证说:有一种河漏为“瓢儿漏”,漏下的就像蝌蚪。饸饹是水煮食品,不上笼蒸,王婆将它说成“拖蒸河漏子”,不是规范的制作方法,河漏会变形疙瘩,被用以影射武大郎“三寸丁谷树皮”,遭进一步丑化为癞蛤蟆崽子,并暗示这也是可以收买的。
何先生还就此问题曾向他很尊敬的一位此行的老先生求教,承其不弃,不久即复函赐教。那位老先生指出:“此话费解,研究者均未触及。眼下只有钱先生的解释比较完整、圆满,无懈可击。”后来他著有《试释“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一文,考证说:大辣酥不是酥点,大辣酥是蒙古语,其义为酒,这是蒙古人统治中原时带来的名词,若按音译汉可写法多样:答剌速、打剌速、答剌孙、打剌酥、打剌苏。此词在元代颇流行,只是到明代随蒙古族统治的结束才逐渐式微。在一些元朝杂剧引用此词与其他词语搭配中,看的最明显,如无名氏《小尉迟》“买一瓶大辣酥,吃着耍”;无名氏《雁门关》“金盏子满斟着赛音打剌苏”。从元曲中可以摘引更多的例证,可以证明大辣酥的容器为壶、瓶、盏,取得动作为斟,都可以说明大辣酥为液体物质。而且王婆对西门庆说此话时还是“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的气候,喝温热的酒也适宜。
何先生以上说的还比较靠谱,但下面的一番话就有些不着调了:然而但隔壁武大郎家卖温热的酒只是字面上的意思,骨子里它的语义双关,含有猥亵的意思,实际上是指潘金莲的性感“热烫”“温和”,“大辣酥”可以成为性的语言,用以形容潘金莲的性感。王婆的话传达出明白无误的信息:潘金莲的性与性感,是武大郎家的货物,只要有钱,是可以买到手的。
关于大辣酥,还有学养深厚的专家分析说,这是形容一种饼的三种味道。刚出锅是热烫,稍后是温和,再后便成辣酥了。说这种话的人,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真想在他的脸色吐一口浓痰。
毛伟人曾说:“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不才16岁即辍学,是年就业,实为童工,数十年来状如盲流。看到钱钟书及诸位先生的释疑,不禁哑然失笑,中国望文生义,空穴来风的专家何其多也,他们在天天误导我们的子弟,还受到我们劳苦大众的香火与崇敬。
我去过陕西铜川,吃过那里北关的饸饹。那里有专门做饸饹的人,事先压好蒸熟了,卖给摊主,而且有麦面和荞麦面两种供选择。摊主开张时,等到食客往饸饹摊上一坐,点出要荞面或者麦面的,要不要放辣子,就会很麻利地抓起一把饸饹放在碗里,用勺子把热面汤舀进去,再扣了碗筚出去,如此反复地回上三五次,等饸饹完全热透了,才将事先熬制好的料汤浇进去,放上韭菜和辣椒,热腾腾地给食客端了过来。可见“河漏”和湖北的热干面一样,也是可以“拖蒸”的。湖北的热干面,即先上笼蒸熟,吃时置于漏勺中,持柄在开水锅中“拖”一下,进行预热。
古人常在冬天喝酒,但都要烫酒或温酒,那具体怎样烫酒呢?放陶瓷容器中然后热水烫容器导热至酒水升温。白酒先烫后饮对人体有益,我们了解到,白酒的主要成分是乙醇、醛,其中醛的沸点低,大概只有20℃左右。我们知道,要是喝酒过多的话就会有不适感,其中醛比酒精的危害要大很多,那么利用沸点,我们就能在喝酒之前将白酒中的醛蒸发。从而减小白酒对身体的伤害,尤其是冬天喝酒的时候,烫酒可減少冷酒对胃部刺激。
烫酒还能够最大程度的将白酒的香气散发出来,让人回味无穷。而专家也表示,要是想让这酱香更加的浓郁,适当的加热是最好的选择。只有“热烫”才能使酒“温和”,因为热交换是有效率的。即便烫酒的水够热,被烫的酒也仅能温和而已,有点“法乎其上,仅得其中”的意思。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百年钱钟书,名满天下谤亦随之。学者李公明认为:“关于钱先生的学问,应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可妄言批判也不可继续神化。窃以为,虽然对钱先生不可妄言批判,但就连钱钟书这样的国学大师都可以信口雌黄,可见不存在一句顶一万句的仙人,也绝对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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