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石司令中意花海棠
酩酊微醺的石世禄回到石公馆,由钱氏兄弟搀扶着走进大厅,一头歪倒在沙发上,姨太太们闻讯纷纷赶来,叽叽喳喳地围住石世禄,争先恐后地问寒嘘暖。
“哟,司令喝醉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呀?”
“司令,晚上去哪儿喝花酒了?嗯,一身酒气!来,我给你捏捏!”
“哟,醉成这个样子了,我去给你弄碗醒酒汤醒醒酒吧!”
“去,去!”石世禄极不耐烦地朝妻妾们挥挥手:“我这里不用你们侍候!走开,都给我走远点!”
姨太太们见石世禄没好脸色,一下子都泄了气败了兴,一个个拉长了脸,气咻咻地悻悻散去。
石世禄醉眼朦胧地指指对面沙发说:“乾文,乾武……坐,你们坐吧!”
钱氏兄弟互视一眼,分别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石世禄意犹未尽地感叹:“奇遇,不世之奇遇啊!真没想到,老子艳福不浅,今天晚上大饱了眼福啊!”钱乾文茫然地问道:“司令,你是说因为今天晚上遇到花海棠吗?”石世禄开怀一笑:“是啊,遇上一个既会唱京戏,又美貌如花的雏妓,你们说是不是奇遇呀?”
钱氏兄弟面面相觑,却不知怎么回答。
石世禄感慨地赞叹:“你们想想,自古以来唱京戏的都是男人,女人从不登台演戏,而这个花海棠,不仅京戏唱得好,扮相也美不胜收,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韵味无穷,还真他妈的是一件稀罕的事啊!”
钱乾武附和说:“是,是,人美唱得又好,难得,实在难得。”石世禄倏地坐起身子说:“你们知道我有两大癖好,一是听京戏,二是嫖雏妓,如今花家牌楼来了这么一个既会唱京戏又美貌如花的雏妓,你们说是不是天遂人愿哪?”钱乾武忙说:“是,是,这是老天爷的眷顾,遂了司令的心愿!”
钱乾文提醒说:“司令,那花海棠虽是雏妓,但她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同于一般的雏妓啊!”石世禄哈哈一笑:“什么狗屁清倌人,什么卖艺不卖身,只要老子看上了,她就是孙猴子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钱乾文的心猛地一沉,浑身一颤,顿时惴惴不安了起来。
自从见了花海棠之后,石世禄象着了迷一般,整天念念不忘地想着要去花家牌楼听花海棠唱戏,却因军务繁忙,屡屡不能成行。钱乾文见石世禄已表现出要霸占花海棠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吃惊,碍着花海棠是杜子龙干女儿这层关系,担心花海棠一心要做个清倌人,一旦真的被石世禄毁了,不但要被花海棠责怪和怨恨,就是杜子龙也难免迁怒于自己,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也不敢象以往那样热心于花海棠的事情,动辙就往花家牌楼跑了。
然而,再过几天就是花海棠的生日了,而且他已答应花海棠去为她庆生,凭着与杜子龙的交情,这个人情他不能不给。但他不想惊动石世禄,只能格外小心行事,瞒着石世禄独自上街悄悄买了生日礼物。
这天中午时分,钱乾文抱着一把用绸布包着瑶琴出了石公馆,正要把礼物给花海棠送去,一辆轿车和一辆军用吉普一前一后驶进石公馆,在院子里停下,石世禄在钱乾武和侍卫的护送下,从车里出来,与钱乾文迎面相遇。
“乾文,我正有事找你呢,你要去哪儿?”
“噢,我上街……去买了点东西……给人送去……”
“送东西……什么东西,非得你自己去送?”
“没什么,一把瑶琴……”
“瑶琴……送给谁的,你有相好了?”
钱乾文慌忙摇头:“不,不,是送给花海棠的,明天是她生日,这是给她买的生日礼物。”石世禄一怔:“花海棠的生日……哎,你怎么不早说呀?”钱乾文慌乱地说:“她没说请你,所以……”
石世禄审视着钱乾文,问道:“乾文,你是不是也喜欢上她了?”钱乾文慌忙否认:“不,不,她是我朋友的徒弟,我理应照看着点……”石世禄咧嘴一笑:“哈哈,那好,你立即再上街给我采办生日礼物,什么金银首饰,绸缎布料,只要你觉得她会喜欢的,不论价格,尽管买来!”钱乾文为难地苦着脸:“司令,你这是……”
石世禄朗声说道:“明天晚上给我推掉一切公务和应酬,我要去花家牌楼,隆重为花海棠姑娘庆祝生日!”
花海棠的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摆设古朴而又典雅,几盆鲜花把个房间点缀得生机勃勃,春意盎然。这会儿,花海棠在书桌前临窗而坐,对着一本《芥子园》画谱,一丝不苟、聚精会神地描摹。
钱乾文手抱着瑶琴,带着一个拎着礼品的马弁出现在门口,透过敞开着的房门,见花海棠正在临摹绘画,微微一笑,抬手敲了敲门,叫道:“海棠姑娘,海棠姑娘!”
花海棠闻声回头,惊喜地招呼:“钱副官,你来了。快,快请进来!”钱乾文走进屋里,把手里抱的瑶琴递给花海棠:“海棠姑娘,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请你收下!”花海棠接过瑶琴,欣喜地凝视钱乾文:“这把琴……是你送给我的?”
钱乾文笑笑:“是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请不要见笑!”花海棠感激地说:“钱副官,谢谢你!”
“不,应该的,不用谢!”钱乾文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指着马弁手里拎着的礼物说:“海棠姑娘,这是我们司令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请你一并收下!“花海棠吃惊地瞪大眼睛:“你们司令……他怎么也给我送生日礼物,他……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钱乾文笑着解释:“我来送礼物时被他看到了,他非要来为你庆祝生日……”
花海棠慌忙推辞:“不,不,他的礼物我不能收!我和他素昧平生,平白无故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礼物呢?”钱乾文劝说道:“司令虽然和你只有一面之识,但他很赞赏和倾慕你,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花海棠慌乱地摇头推辞:“不,不,这礼物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说我谢谢他了。”
“乾文说得对,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海棠姑娘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呀?”石世禄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花海棠和钱乾文吃惊地循声望去,只见石世禄在花妈妈的陪同下笑呵呵地走进门来。
钱乾文惊疑地叫道:“司令,你怎么也来了?”花海棠连忙笑脸相迎:“啊,石司令,您也来了,您请坐。”石世禄呵呵一笑:“海棠姑娘,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花海棠解释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好意思平白无故收受他人礼物。”
石世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满面笑容地说道:“哎,这怎么是平白无故呢!我们已有一面之交,而且我早已为你的演技所倾倒,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你的半个知音吧。”花妈妈笑容可掬地附和:“对,对,半个知音,石司令不愧是我们海棠的知音。海棠,石司令这么赏识你,屈尊前来捧你的场,这是你的造化!”
花海棠面有难色:“可是……”花妈妈笑着责怪:“可是什么?你该好好谢谢石司令才对呀!好了,别推辞了,这礼物我代海棠收下了,我已在小花厅摆下宴席。石司令、钱副官,你们请吧!”
入夜,小花厅上杯盘狼藉,酒已半酣。
石世禄和花妈妈以及另两个姐儿凑成一桌,觥筹交错,正推杯换盏,喝得兴起。花海棠漾着一脸笑意,文文静静坐着,既不怎么喝酒,很少举杯动筷,钱氏兄弟在一旁作陪,只不过逢场作戏,也不怎么插嘴说话。
石世禄兴致勃勃地说:“花妈妈,你慧眼识人哪!你们花家牌楼有了海棠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不想大红大紫兴旺发达也不成啊!”花妈妈谄笑道:“多谢石司令美言,花家牌楼要大红大紫,兴旺发达,还得靠您这样的大人物多多捧场才行啊!”石世禄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只要海棠姑娘在花家牌楼,我一定常来常往,有空就来捧场!”一个姐儿插嘴说:“什么有空没空的?依我说呀,石司令既然这么迷恋我们家海棠,不如把办公室也设在我们花家牌楼,那样的话省得来来去去了,多方便呀!”
花妈妈满面笑容地说:“在我们这儿设办公室可不行,石司令倒不如把我们花家牌楼当成自己的家,那样才好呢!”石世禄哈哈一笑:“嗯,这话说得好,那以后我就把你们花家牌楼当成自己的家!海棠姑娘,你看怎么样?”花海棠渐渐地收敛了笑容,瞥了众人一眼:“什么家不家的,我怎么知道?再说,那也不管我的事呀!”
石世禄等人见花海棠言词不悦,不由得面面相觑。
花妈妈笑着责备:“海棠,怎么说话呢?大家喝酒时开个玩笑,你还较真了。”花海棠冷着脸起身告辞:“妈妈,我身体不适,感到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石司令,你们慢慢喝,恕我不能奉陪了!”石世禄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说:“啊,行,行,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回房休息。乾文,你送送海棠姑娘吧!”钱乾文应声站起:“是!海棠姑娘,你请吧!”
花海棠悒悒地站起身,款款走出小花厅,钱乾文连忙跟在后面。
庭院里灯火辉映,笑语荡漾,喧声四起,电光灯影里,不时有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的男女从庭院里走过或出现在楼上的游廊上。花海棠出了小花厅,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望钱乾文,钱乾文连忙赶上一步,与花海棠并肩而行。
“海棠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厅里太闷了,所以感到头晕晕的,外面空气新鲜,现在好多了。”
“刚才你不高兴了?”
“是啊,什么家不家的,拿我开玩笑,什么意思嘛!”
“大家说说酒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我感到你们那个石司令好像在打什么主意,对我没安好心!”
“他……爱听京戏,你戏唱得好,他自然喜欢……”
花海棠幽幽地说:“我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还有花妈妈……她一味奉承你们那个石司令,也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钱乾文连忙安慰:“你别想得太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花海棠停下脚步,凝望着钱乾文:“钱副官,你能保护我吗?”钱乾文慨然地说:“我……当然,没特殊情况,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人欺侮……”
花海棠眼睛逼视着钱乾文:“那……要是石司令欺侮我呢,你会保护我吗?”钱乾文一惊,为难地瞥了花海棠一眼,含糊说:“这……石司令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只是他的一名侍从副官……”花海棠失望地一声叹息:“我知道了,这样看来……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钱乾文把花海棠送回房间,再回到小花厅时,恰好宴席散了,石世禄随花妈妈和两个姐儿出了小花厅,已一起说说笑笑地去了花妈妈院子那边,只有钱乾武和几个侍卫还留在小花厅里。
钱乾武见钱乾文走进门来,连忙迎了上来说:“哥,我留在这儿,你先回去吧!”钱乾文疑惑地问道:“那司令呢?”钱乾武说:“刚才听司令说,他今晚不回去了!”钱乾文一怔:“不回去了……怎么回事?”钱乾武神神秘秘地说:“刚才司令和花妈妈她们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司令要在海棠姑娘房里留宿。”钱乾文大吃一惊:“什么……司令要留宿海棠姑娘房里,这……海棠姑娘知道吗?”
钱乾武说:“可能不知道,花妈妈说一切由她安排。”钱乾文顿时方寸大乱:“这……不行,我不能回去!”钱乾武劝解地道:“哥,你别多管闲事,我们只负责保护司令的安全,别的事……我们管不着!”
钱乾文忧虑地说:“乾武,你不知道,这么做……海棠姑娘决不会愿意的,万一触犯了司令,那就麻烦了!”钱乾武一惊,沉吟说:“哥,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呢!我会见机行事,妥善保护海棠姑娘安全的!“
“那好吧,我先回去,这儿交给你了!”钱乾文思忖少顷,辞别钱乾武,转身而去。
夜深人静时分,花海棠洗漱后恹恹地倚在床头,默默想着心事,门外忽然传来一片欢声笑语,敲门声旋即响起,并传来花妈妈“海棠,海棠”的呼唤。花海棠懒懒地起身下床,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花妈妈、石世禄和另两个姐儿。
花海棠惊疑地说:“妈妈,这么晚了,你们……”花妈妈满面堆笑地说:“海棠,石司令想来你这儿坐坐,我们就陪他来了。石司令,请进来吧!”石世禄走进屋里,朗朗一笑:“海棠姑娘,多有打搅,恕罪,恕罪!”花妈妈热情地笑道:“石司令,你请坐呀,海棠你也坐。”
另两个姐儿跟着进了房间,沏茶端水果摆点心地忙碌了起来。
花海棠只得强颜欢笑地在一旁坐下:“石司令,坐吧。”石世禄在花海棠对面就坐,谄笑说:“好,好,不好意思,打搅海棠姑娘休息了!”花妈妈陪笑说:“石司令,你和海棠在这儿慢慢聊,我们有事要忙,失陪了!”说着,花妈妈向另两个姐儿使个眼神,三人一起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石司令,多谢你屈尊前来为我庆祝生日,海棠感激不尽!”花海棠浅浅一笑:“不过,天色这么晚了,你也不怕家里人惦记?”石世禄笑嘻嘻地说:“不妨,不妨,公务繁忙,我经常早出晚归,习以为常了。”花海棠不卑不亢地笑笑:“你习以为常了,我却疲惫不堪了,司令有什么话就说吧,要不然可真的要影响我休息了。”
石世禄讪讪一笑:“哈哈,我刚坐下,茶还没喝呢,海棠姑娘就下逐客令了?”
花海棠冷着脸说:“不是我下逐客令,而是夜静更深了,你在我这里实在不便久留。”石世禄涎着脸笑道:“海棠姑娘,你不知道我对你爱慕之至,心仪不已,早已神魂颠倒,恨不能……”
花海棠冷笑一声,正色地说:“石司令,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一个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你如果想在妓院里过夜,我可以让妈妈安排其他上等的姐儿陪你,但我的房间决不留人!”石世禄一惊,怔忡稍顷,连忙改口说:“这……海棠姑娘,对不起,开句玩笑,多有冒犯,请不要见怪!”
花海棠沉着脸,不冷不热地说:“承蒙石司令错爱,海棠不胜感激。但我抱定卖艺不卖身之志,石司令若来这儿赏曲听戏,海棠当尽心竭力,展示技艺,博取一笑,如要留宿伴眠,海棠实难从命!”石世禄愣了愣,悻悻地道:“好,好,海棠姑娘操守可嘉,石某由衷钦佩,我尊重姑娘,决不勉为其难,姑娘保重,就此告辞!”
说着,石世禄站起身来,颇有绅士风度地拱拱手,大步出门而去。
花海棠心上一宽,将石世禄送出房间,对着背影,欢声说道:“石司令慢走,海棠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郑捷,剧作家、小说作家、书法家和词人,原名郑文敏,亦名文捷,其作品屡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曹禺小戏、小品大奖赛浙江赛区一等奖”、“改革之光”剧本大赛一等奖、“优秀新剧目奖”,全国“映山红”小戏调演金奖,国际小戏艺术节金奖,电视剧“飞天奖”等奖项,并辑入“浙江当代戏剧家丛书”出版发行《文捷剧作选》等。近十多年来潜心于长篇小说创作,现完成15部长篇小说约余万字,将陆续付诸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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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别来无恙
校对:无忧安然
刊头设计:紫媚炫裳
制作: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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