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春生小兰私约会彩花管家悄跟踪
旭日未升，朝霞结彩，晨雾岚岚，鸟雀啼唱。
小山子牵着一匹红鬃马和小苟子走在前面，赵云海和丁家瑞边走边谈，向岭头走去。
赵云海说：“梅教官，我去萧山、富阳一带收点货款，多则十来天，少则四五天就回来，山上的事就交给你和小山子他们了。”
丁家瑞沉吟地说：“赵大哥，我……也想下山一趟……”
赵云海一怔：“什么，你也要下山？”
丁家瑞说：“是啊，我在山上待了差不多一年，弟兄们也训练得差不多了，我想下山去找找部队，顺便回家看看我的老母亲……”
赵云海面有难色：“梅教官，这……”
丁家瑞微微一笑：“赵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别忘了，我们有言在先，你的人情我已经还清了，我们现在是互不相欠，你该放我下山了！”
赵云海苦苦一笑，无奈地答应：“那好，你下山找找看吧。要是找不到部队，你还是回山来，大山湾随时欢迎你！”
丁家瑞拱拱手说：“多谢赵大哥！”
阳光和煦，金风微荡，菊花盛开。梅小兰提了一桶水，手里拿个木勺，一如既往地在庭院里洒水浇花。
钱彩花远远地踱了过来，凝视打量着梅小兰少顷，才走近前来，搭讪说：“小兰，浇花呢？”梅小兰略略一怔，回过头来，自失地笑笑道：“妈，你看这些花都开了，真好看！”钱彩花朝梅小兰点点头，随口说道：“是啊，多给它们浇点水，滋润滋润它们，这花呀会开得更精神。”
梅小兰微微一笑：“妈，你也喜欢菊花呀？”钱彩花悻悻说：“喜欢，可我没那心情。我听说你这些天心情不好，每晚天一黑就睡下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梅小兰愣愣说：“我……没什么不好啊。”
钱彩花细细地审视打量着梅小兰，蹙起眉头：“嗯，看你现在这样子倒真是没什么不好。不过，你有好几天没去佛堂了吧？”梅小兰一惊，掩饰慌乱地说：“妈，你不是……前些天去城里了吗，我一个人在家……”钱彩花一怔：“好，好，现在我回来了，你有空别忘了多去菩萨面前念念经。”梅小兰松口气答应道：“知道了，妈。”
钱彩花看看梅小兰，转身在院子里观赏转游了一会儿，顾自走了。梅小兰望着钱彩花的背影，沉思半晌，继续一丝不苟地浇花剪枝，不停地忙碌着。
晚上，钱彩花在房内小厅独坐灯下，桌上摊本账薄拿把算盘拨打着正在算账，丁宝全急急走进门来。
丁宝全神色不宁地说：“太太，怪事，真是怪事啊！”钱彩花闻声抬头，疑惑地望着丁宝全问道：“什么怪事……宝全，发生什么事了？”丁宝全惴惴不安地禀道：“太太，晚饭后我把后门关得好好的，这会儿我再去看，那门栓又被拔掉了，这……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钱彩花一惊：“哦，拴好的门栓怎么会被人拔掉呢？你都看清楚了？”丁宝全急道：“太太，我仔细察看了，不会有错！”钱彩花思索半晌，蹙眉道：“那……门现在拴上了？”
丁宝全答道：“是，拴上了。太太，我要不要派个人去后门守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彩花沉吟片刻，摆摆手道：“不必了，既然已经拴上了，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丁宝全若有所思地应声“是”，转身走出门外。
丁宝全闷闷不乐地回到账房，在灯下坐着，却是精神不定，恍惚，脑子一片混乱，望着眼前的账本直发愣。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丁宝全忽然站起身来，“呼“地一口吹灭灯火，摸黑走出账房。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丁宝全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黑濛濛的庭院里。
丁宝全走到后门边，检查了一下门栓，然后回头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
梅小兰的房间黑灯瞎火，毫无声息。
丁宝全站在门边思索少顷，毅然走到梅小兰的房间门前，用手把门一推，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
丁宝全一怔，转身快步走到后门，拔开门栓，闪身出了后门，纵目四眺。
一弯冷月钻出云层，透给大地一丝淡淡的光亮。
朦朦胧胧中，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丁宝全的眼帘里，他们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正咕咕哝哝地交谈着。
丁宝全一惊，立即隐藏在阴暗里，悄悄注视稍顷，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踅转身子，走回门里……
钱彩花还在灯下埋头理账。
丁宝全轻轻地敲了敲门，神情诡谲地走了进来，叫道：“太太……”钱彩花闻声抬头，蹙眉道：“宝全，还没睡呀？”丁宝全神秘兮兮地说：“太太，我知道这些天拔门栓出后门的人是谁了。”
“是谁？”钱彩花心头一震，瞪眼问道。
丁宝全说：“是大少奶奶！”
“小兰？”钱彩花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说：“她……一个女人，这深更半夜的……跑出门去干什么？”
丁宝全阴险地一笑：“太太，刚才我出后门看了，并不止大少奶奶一个人，我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啊，有这种事情？”钱彩花大惊失色：“她……竟然跑出门去和男人偷偷幽会？”
丁宝全回禀说：“是，我亲眼看见的，一对男女站在香樟树下。虽然我没看清到底是不是大少奶奶，但可以断定大少奶奶不在房间里……”钱彩花惊讶地说：“那……那还了得！不行，我得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小兰？”丁宝全说：“太太，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方便，要不我陪你去……”
“不，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钱彩花推开面前的算盘和账本，霍地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丁宝全狡黠地笑笑，跟着走出房间。
浮云蔽空，星月时隐时现。
钱彩花独自一人摸黑悄悄来到梅小兰房前的庭院里，趁着黯淡的月光走到后门边仔细察看了门栓，伫立在黑暗中思索半晌，转身朝梅小兰的住房走去。
钱彩花走到梅小兰的住房门前，犹豫迟疑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推了一下房门，门竟然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钱彩花疑窦顿起，索性迈步进门，蹑手蹑脚地摸索上楼，推开卧室虚掩着的房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见房里全无声息动静，便从怀里掏出火柴划着，把桌上的蜡烛点上。
蜡烛微弱的光芒刹时照亮了卧房，而里里却空无一人。
钱彩花大感意外，目瞪口呆地愣愣察看着梅小兰空荡荡的卧房，一种失望、恼恨、不祥的情绪倏地袭来，钱彩花如遭雷击，顿感气血上涌，不觉重重地瘫倒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钱彩花出了梅小兰的房间，借着朦胧的月光摸索着走到后门边，思忖少顷，毅然拔掉门栓。然后，搬条小凳，凭借花树隐蔽自己，闷闷地吸起烟，静静地守候着。
少顷，忽听得墙外传来动静，钱彩花一激灵，连忙敲灭烟火，起身凝神察
看，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梅小兰闪身走了进来。
“小兰，记住，五天后我来接你，也就是这个时候，不要忘了！”墙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忘不了，再见！”梅小兰把半个身子伸向门外，向墙外招了招手，甜甜一笑，关起后门，拴上门栓，哼着小曲儿，迈着轻快的步履转身回房。
黑暗中的钱彩花迅速扑向后门，拔掉门栓，冲出门外。
半轮残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把皎柔的光芒洒向大地。钱彩花出了后门，放眼四顾。
月光下，一个男人的背影大步离去，渐渐走远。
钱彩花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直气得七窍生烟，浑身颤抖着站了一会儿，正欲踉跄踅身回转，忽觉得急火攻心，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瘫着一头栽倒地上，昏蹶了过去……
丁宝全提盏灯笼一路寻找而来，见梅小兰房间的灯亮着，一片昏黄的灯光从窗户映照了出来，疑惑地看了一眼，连忙向后门走去。
丁宝全见后门大开，惊疑不定地怔忡少顷，急忙跑出门外，用灯向前一照，见钱彩花昏倒地上，慌忙放下灯笼，上前搀扶，叫道：“太太，你醒醒！你醒醒，太太！”
丁宝全连呼几声，见钱彩花仍无反应，连忙按人中、掐虎口地施救了一会，钱彩花才缓过气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丁宝全焦急地说：“太太，你怎么了？”
钱彩花虚弱地说：“啊，是宝全哪，我……一不小心摔倒了，多亏你赶来，要不然这条老命就断送啰。”
丁宝全搀起钱彩花，拍拍她身上的尘土：“太太，我背你回去吧。”
钱彩花执拗地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丁宝全搀扶着钱彩花从墙外走进门来，又转身关起后门，钱彩花则充满敌意地望着梅小兰居住的那幢静静地矗立在月光下的小楼，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丁宝全拴好门，走到钱彩花身旁，小心地说：“太太，我们回房去吧。”
钱彩花回过神来，叹息着吩咐道：“宝全，这后门老忘拴，要是有贼闯进来怎么办？你还是在门上装个扣子，用把锁锁死了，省得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
丁宝全连忙答应：“是，我就叫人装上。”
钱彩花不放心地叮嘱说：“这事你不要耽搁了，明天一早就把扣子给装上吧。”
丁宝全连连称“是”地捡起放在地上的灯笼，扶着钱彩花向前院走去。
天亮时分，屋里仍然点着灯烛。
钱彩花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床上，马大夫坐在床前，正在为她号脉诊断，丁宝全站在身旁侍候着。
半晌，马大夫直起身来，蹙眉道：“丁老太太，你这病是急怒攻心，伤了身体，我开个方子，你吃上几帖药，得好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钱彩花连连点头说：“对，对，马大夫你诊断的对！”
马大夫告诫说：“不过，丁老太太要注意，你在服药调养期间，千万不能再发怒或生气，要不然伤了元气，只怕要留下终身疾病，到那时候药石无效，就很难医治了。”
钱彩花连忙答应：“是，是，马大夫，我记下了，多谢马大夫。”
马大夫借从窗户里折射进来的光亮开好药方递给钱彩花，然后提了药箱，起身告辞：“丁老太太，你好好养病，我先告辞了。”
钱彩花欠欠身子，微微颔首说：“宝全，你送送马大夫。”
丁宝全答应一声，领着马大夫走出卧室。
钱彩花手拿着药方看了一会儿，突然心中一酸，悲哀顿生，一串浑浊的泪水刹时涌上眼眶，潸然滚落……
清晨，微风轻吹，花木含露，梅小兰在花木丛中忙碌，丁宝全带个工匠向后门走来。
丁宝全和工匠到了后门，立即动手装扣子。
梅小兰一愣，稍稍迟疑了一下，转身走过去招呼道：“大叔，要给门上装扣子呀？”
丁宝全闻声转头，应道：“是啊，大少奶奶，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这门栓晚上老是被人拔了，害得我被太太数落好几回了。”
梅小兰听得一惊，掩饰地笑笑：“真的，那是谁呀？没事拔什么门栓呀。”
丁宝全有意地说：“就是，还害得太太昨天晚上摔了一跤。哎，大少奶奶，你快去看看吧，太太病了，刚请医生来看过，正在床上躺着呢。”
梅小兰一愕，心中一阵慌乱，忙问：“那……大叔，我妈她要紧吗？”
丁宝全冷冷地瞥了梅小兰一眼：“还好，医生说是急怒攻心，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不能再发怒和生气了，怕伤了元气……”
梅小兰悚然一惊，顾不得多说，把头一低，急急向前院走去。
丁宝全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望着梅小兰匆匆离去的背影，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卧房里，钱彩花倚坐在床头，默默地垂泪，忽听得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慌忙拭去泪水，躺倒床上假寐。
梅小兰轻轻地敲了敲门，叫声“妈”，推门走进房里。
钱彩花一个翻身面朝里侧卧着，理也不理梅小兰。
梅小兰一愣，只得走上前去，俯着身子轻声问候道：“妈，你怎么了？”钱彩花沉默半晌，冷冷地说：“没什么，只不过人老了，这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昨晚上要不是你宝全叔，我这条老命就交待了……”梅小兰关切地问：“妈，那……大夫怎么说，你的病到底要不要紧啊？”钱彩花没好气地说：“你甭问我要不要紧，那是大夫的事，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梅小兰见钱彩花说话恶声恶气，话里有话，不由得暗暗吃惊，却不敢表露出来，便在床前的椅子上心绪不宁地坐下。
沉默了半晌，钱彩花转过身来，慢慢从床上坐起，冷冷地审视着梅小兰问道：“小兰，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我呀？”梅小兰连忙分辩说：“妈，我不知道你生了病，直到宝全叔刚才对我说了，我才知道……急忙就赶过来看你了……”
钱彩花注目梅小兰轻轻地叹口气问道：“小兰，你凭良心说，我这个婆婆待你如何？”梅小兰一怔，迟疑说：“我……妈待我就象亲生的一样……”钱彩花点点头：“嗯，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算是我没有白疼你一场。你要知道，你出了私自打胎这样的大事，我也没有处置你呀。”
梅小兰惶悚地瞥了钱彩花一眼，低眉敛首地说：“妈，我知道……”
钱彩花脸色忧郁地说：“不过呢，妈知道你心里很苦，你这么年轻就守了寡，整天陪着我这个半老不死的人，这日子是不好过。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命啊！妈是过来的人了，十几年了，就这么独守空房，支撑着这个家，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什么酸甜苦辣没尝过，不也都熬过来了？这人哪，回头看看，什么都无所谓，只有名节才是最重要的。”
梅小兰慌乱地低着头应道：“妈，这些……我都知道……”
钱彩花继续唠叨说：“妈并不是不为你考虑，比如琪儿那事吧，我也想让你摆脱这空房独宿、孤苦无依的日子呀，可你秉性那么刚烈，总是和琪儿搞不到一块去，以至琪儿轻而易举地给那个狐狸精给勾走了……本来你怀着家琪的孩子，不管怎么说那是我们丁家的一条根，而你偏偏把他打掉了……”
梅小兰泫然欲泣地说：“妈，你别说了！”
钱彩花怔了怔，默默注视着梅小兰少顷，叹口气道：“好吧，不说了。本来这房里只有我们婆媳俩，我呢忍不住跟你唠叨几句，你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当我没说。”
梅小兰噙着泪水，低眉敛首说：“妈，我听得进。”
钱彩花叹口气：“好，你听得进就好。我累了，你下去告诉你宝全叔一声，叫他早点去镇上把药抓来。”
说着，钱彩花一个转身朝里睡了。
“是！”梅小兰答应一声，站起身为钱彩花盖上被子，掖好被头，走出卧房。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郑捷，剧作家、小说作家、书法家和词人，原名郑文敏，亦名文捷，其作品屡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曹禺戏剧奖浙江赛区一等奖”、“改革之光”剧本大赛一等奖、“优秀新剧目奖”，全国“映山红”小戏调演金奖，国际小戏艺术节金奖，电视剧“飞天奖”等奖项，并辑入“浙江当代戏剧家丛书”出版发行《文捷剧作选》等。近十多年来潜心于长篇小说创作，现完成15部长篇小说约余万字，将陆续付诸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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