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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的养路工

从不冻泉到沱沱河的国道上,手边的雪山和云朵像快进中的电影背景,灵巧敏捷的藏羚羊不时跃入,野驴怔忡着望着远方。我们都在可可西里的掌上。

突然,这电影戛然而止。

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开始,一辆又一辆大车小车次第在红色三角旗前停了下来。

看着越来越长的车队,举旗的女人叹了口气。

我走到车队最前方的时候,她正和路边蹲着的几位司机解释,大致意思是前面在给道路补油,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车。

这时,一辆小汽车颠簸着从路肩下方的土路上爬上来,看来准备绕过路障再往前开。

“那辆车从下面走了。”我提醒女工人说。

“没关系,他们走不了,到前面还是堵着的。”她挥挥手。

这时,又一辆没排队直接上前的车慢慢靠近,她一边挥旗子一边很无奈的说:“唉,这又是***的孙子要过来了?这些人就不会排队吗?明明排了这么长的队,非得往前来。”

我笑起来:“***的孙子?***没有儿子,哪来的孙子?”

“谁知道呢,垃圾桶里捡来的吧!”,“你没看见刚才非要走的那个车?刚才那个就是***的孙子!那做派,跟我们平头老百姓可不一样,下来就耀武扬威问喂怎么堵住了?凭什么?还要给我们领导打电话呢。”她摇摇头,是戏谑的语气,但又掩饰不住怒气:“我被这些人气得晚上都做噩梦。”

幸好,不是天天都得这样指挥堵路车辆。

在这片雪域高原,一年当中留给养路工人给公路涂上柏油的时间,只有六月底到七月初一个月,唯有这一个月的温暖,可以让柔和似水的柏油弥合千疮百孔的国道。还有五天,今年的补油工作就完成了。

所有人的车就这样“幸运”的闯进了这段宝贵的时空里。而她呢,这半个月里,得天天从早八点到晚十点半在路上指挥堵塞。

“你们等得着急,我更着急啊!我现在就希望我们老大赶紧打电话来叫放车,我也烦得很。排队的车很少,来一个上来就要解释,为什么不让走啊?”

费唇舌很烦,可是没有唇舌可费,又是另一种折磨:

“有时候我一个人在这里,瞌睡得很。一个人在这里像鬼一样!我宁肯跟着队里干活,也比呆在这里好。你们下来陪我聊一会儿,我可开心了。”

她的眼睛弯了,这笑容让我觉得这场意外的堵车,突然有了幸福的意味。

“手机打电话跟人聊天,也怕打没电吧?”我探询着问。科技的力量,能否给这近米的无人区带来些许便利?

“是啊,所以有时候我就只能对讲机里喊一喊:‘一号一号,呼叫二号,二号死了没有?’”我忍不住大笑。

“你站着腰不疼吗?”她慢慢坐下来,显得很费力,“你抽烟吗?”

我有点意外:“我不抽,你抽烟啊?”

“我不会打麻将,不会喝酒,就抽一支烟。”她拉下面巾,一支细细的烟被塞进去,一股烟雾被吐出来。

她的脸露出了更多的部分,我没好意思仔细看,她却爽利的把面巾拉得更低:“你看我晒得黑吧?我们晒得跟锅底似的!”

我摇摇头,不是安慰,她的确不如我一路所见到的藏民那样黝黑。厚厚的大红色围巾包住了整个头、额头和脖颈,还有花色的面巾遮住剩余部位,只剩细细的眼帘,如此一来,米高空的阳光还能把她怎么样?

她拉上了面巾,我也拉了拉自己的帽檐和面巾。女人的爱美天性,无远弗届,这是我们共享的语言。

这时,又来了一个没排队的小车,司机走到跟前:“前面堵车了?"

她用耐心的口吻再次重复了之前的回答。司机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又似乎心有不甘,但还是转头慢慢回到车上。

她悄悄跟我说:“他看见你站在我旁边,就好好说话了,不然他就会龇牙咧嘴的。”

我大笑:“不会吧?我站在这里还有这种效果?”

她猛点头:“男人都是这样!之前我也遇到过,跟我油嘴滑舌,美女美女的叫,我说你别叫我美女,我已经85岁了!”

我笑得弯下腰去:“你说话太好玩了!”

“我们同事也说我好玩,说我不在都没人说话。”她自己也笑,“昨天有个旅游车司机,也说我好玩,叫我跟他一起烫火锅吃,还给了我好多吃的。我就跟他吹牛讲阿拉伯的故事。他说我很好玩,我说你觉得我好玩,给我拉到上面玩三天再送回来。”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问阿拉伯的故事具体是什么——她的故事显然比阿拉伯有意思得多。

她又坐回地上,突然说:“我月经已经35天没来了。”

猛的提到如此私密的话题,我有点猝不及防,只能回了一个啊?

“我带了早孕试纸,等40天再测比较准。”她自顾自继续说。

“你是说你怀孕了吗?”我有点惊讶,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要户外作业吗?这艰苦一时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

她点点头:“我就想再要一个老二,背着她上班,哎呀…”

那双长长的眼睛又弯了。

她说,女儿已经15岁了,在拉萨上警校。丈夫也是同一个队的同事。女儿只能从小放在拉萨的婆家由老人看顾:“我三个月才能见女儿一次,见到她眼泪就流啊。”

提到拉萨,她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你看这是我前几天在拉萨拍的。”屏幕上是一个黑发白肤、穿着白色抹胸,戴着珍珠项链的女子,打扮与内地女子无异,但在某些细微之处却透露出异域风情。我很惊讶:“这是你吗?很漂亮啊!”

她高兴的说:“这是我前几天拍的,我不敢发网上,怕有人发炸弹什么的,现在网上也会发这些。”

我又再次感叹,她解释说,这里紫外线强的很,风也毒得很,我一回拉萨皮肤就好了。

我还没有去过拉萨,她没有去过内地。我想象不出拉萨会是什么样子,但应该是她心中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吧。

然而,养路的工作,两个半月才能休息一周。在这宝贵的一个月时间之外,其他时间,她跟男工人们一样,修路基、做保养。不冻泉公路段72公里,37个工人负责。

日炙风摧是常态,还有地上奔驰着的庞然大物带来的死亡威胁。

“去年我们一个离临产两个月的同事,被旅游车撞死了,赔了两百多万。我们把那司机打得!”她的语气里有余怒,也有感慨:“我们干活齐心,打人也齐心。”

我很讶异,临产两个月,还要做户外工作?她却很平常的说:“她自己要去啊,没办法,说明人到了死期了。”

“哎!这是活水,不能洗脚!”她突然朝着路边大喊。我循音望去,路桥下汪着水,装满了蓝天白云。不远处的岸边,有人似乎正在洗鞋子或是洗脚。

看不清那人是否遵从了她的劝阻。

“这水是活水!”她说。

“哦,是下游的水源?”

“不是,活水里都有水神!”她笃定的说,“我们单位有个女的,就是在活水里洗了手,后来手就这样了。”她模仿了一个手背往手肘翻折的姿势。

“迷信的东西你不信,会让你信的!”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我相信。

在这青色的天空、蓝色的水合掌之中,肉体还未被打上任何烙印,精神已一洗如新。

路通了,车和人又繁忙起来。车身交错时,我冲着路政车上回家的她大喊:“谢谢你,大姐!”

她在一群橙衣工人之中,笑意满溢。

(西藏行记,未完待续)

程书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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