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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看花沉香屑第二炉香

作为当代最具灵气的女作家,张爱玲的笔法可谓是出神入化,文章里出现的各种植物花卉,以及其所蕴含的比喻,贴切的从另外的角度反映了角色的性格与心情。张爱看花,与众不同。

《沉香屑第二炉香》讲述的是一个新婚的英国少女,由于原生家庭性教育的缺乏,在新婚之夜逃出新房,导致新郎舆论压力过大而自杀的悲剧故事。据说这是张爱玲在港大读书时听到的真人真事。

一、热带兰花

哦,对了,只有一件:新娘和女傧相的花束都已定购,但是他可以去买半打贵重的热带兰花送给蜜秋儿太太和靡丽笙佩戴。照理,他应当打电话去询问她们预备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可是他觉得那种白色与水晶紫的兰花是最容易配颜色的,冒昧买了,决没有大错。——《沉香屑第二炉香》

热带兰花,也叫洋兰。热带兰一般生长缓慢,从幼苗到成品花一般需要生长2至4年,而且养护需要相当注意。因此比较贵重。洋兰的花语是钦慕,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珍视,你值得最好的,最贵的,最美的东西,当然爱屋及乌,你的家人也值得我这份珍视。

二、苍兰与百合

要请客,那间阴暗宽绰的客厅今天是收拾清楚了,狗和孩子都没有放进来过,显得有点空洞洞地。瓶里插了苍兰与百合,穹门那边的餐室里,放着整台的雪亮的香槟酒杯,与一叠叠的五彩盘龙碟子,大盘里的夹心面包用爱尔兰细麻布的罩子盖得严严地。——《沉香屑第二炉香》

苍兰的花语是:纯洁、浓情、清香、幸福、清新舒畅。很适合婚礼与女主的纯洁气息。

在中国,百合的花语是百年好合。但在西方,百合是代表圣母玛利亚的花朵,有纯洁的含义。苍兰和百合,在举行婚礼的当天,出现在新娘家里,意义非常明显:新娘的纯洁与天真。这也与下文即将发生的故事相契合。

三、木瓜

凯丝玲站在一个卖木瓜的摊子前面,背着手闲看着,见他出来了,向他喊:“走了么,罗杰?”罗杰并不向她看,只挥了一挥手,就把车子开走了。——《沉香屑第二炉香》

木瓜,是岭南常见的一种热带水果。诗经有句诗,叫“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指回报东西的价值比接受馈赠的东西的价值大得多。罗杰做为新郎,按捺不住对新娘的思念,在婚礼当天来到新娘家中,本来以为可以在婚礼前再见到她一面,以慰相思之情。不但没有如愿,新娘的母亲和姐姐反而泪眼交加。而据新娘的小妹凯丝玲说,母亲、姐姐和新娘一大早就抱头痛哭,这让罗杰异常不爽,觉得自己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祝福,还不得不去宽慰她们。在情感上,可谓是“报之以琼瑶”了。

四、木槿花、并蒂莲

铁栏杆外,挨挨挤挤长着墨绿的木槿树;地底下喷出来的热气,凝结成了一朵朵多大的绯红的花。木槿花是南洋种,充满了热带森林中的回忆——回忆里有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怪兽,也有半开化的人们的爱。木槿树下面,枝枝叶叶,不多的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黄色,紫色,深粉红——火山的涎沫。还有一种背对背开的并蒂莲花,白的,上面有老虎黄的斑纹。在这些花木之间,又有无数的昆虫,蠕蠕地爬动,唧唧地叫唤着,再加上银色的小四脚蛇,阁阁作响的青蛙,造成一片怔忡不宁的庞大而不彻底的寂静。——《沉香屑第二炉香》

木槿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有爱的信仰永恒不变点意思。这点,是男女主人公都秉持的观点。罗杰认为可以用赴远方蜜月的方法,让愫细感受到“爱的教育”,而愫细有着同样的想法,想让罗杰感受到她的“爱的教育”。张爱玲描写木槿花是南洋种,“回忆里有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怪兽,也有半开化的人们的爱”,非常明显,指的是一种人类正常的野性行为,与愫细的家庭教育所认为的“野蛮行为”不一样。

并蒂莲,这里我想应该指的是朱顶红。

朱顶红的花语是渴望被爱,追求爱。这和罗杰与愫细的渴望都是一致的,只不过两个人对于爱情的定义有些许不同。

五、牵牛花

愫细再出来的时候,太阳黄黄地照在门前的藤萝架上,架上爬着许多浓蓝色的牵牛花,紫色的也有。——《沉香屑第二炉香》

她采了一朵深蓝色的牵牛花,向花心吹了一口气。她记起昨天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在汽车里,他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她向他的眼睛里吹了一口气,使他闭上了眼。罗杰安白登的眼睛是蓝的——虽然很少人注意到这件事实,其实并不很蓝,但是愫细每逢感情冲动时,往往能够幻想它们是这朵牵牛花的颜色。她又吹吹那朵花,笑了一笑,把它放在手心里,两只手拍了一下,把花压扁了。——《沉香屑第二炉香》

愫细掷去了那朵扁的牵牛花。学校的名誉!那么个破学堂!毁了它又怎样?罗杰——他把她所有的理想都给毁了。——《沉香屑第二炉香》

牵牛花的花语是名誉、爱情永固。刚好蓝色的牵牛花和罗杰眼睛的颜色是一样的。不难联想,在这里,牵牛花代表着罗杰的名誉,甚至乎是罗杰本身,然而愫细双手一拍,“把花压扁了”,然后,“掷去了”。为什么?因为“他把她所有的理想都给毁了。”所以,她不惜找罗杰的领导、同事投诉罗杰的“荒唐行为”,让他名声扫地。

六、杜鹃花、木槿花

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在缠绵雨里红着,簌簌落落,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夏天,你爬过黄土的垄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小太阳。秋天和冬天,空气脆而甜润,像夹心饼干。山风,海风,呜呜吹着棕绿的,苍银色的树。你只想带着几头狗,呼啸着去爬山,做一些不用脑子的剧烈的运动。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来,他没有换过他的讲义;物理化学的研究是日新月异地在那里进步着,但是他从来不看新出的科学书籍与杂志;连以前读过的也忘了一大半。他直到现在用的还是十五年前他所采用的教科书。二十年前他在英国读书时,听讲的笔记,他仍旧用作补充材料,偶然在课堂里说两句笑话,那也是十五年来一直在讲着的。——《沉香屑第二炉香》

杜鹃、木槿的花语,前面都有分析过了。这段话主要的意思也不言而喻,罗杰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他的肌肉已经深深的陷入了这种生活的栅栏,套用《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话,他已经被体制化了,大学的教职生活于他而言,即使一成不变,但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无法逃离了。而愫细,因为她原生家庭的缺陷教育,让他不得不舍弃这一切,而且是声名尽毁的不得已舍弃。难怪愫细允许他吻一下,但他却想打她,当然没有打,最终只是苦笑着走开。

七、蓝菊花

水快沸了,他把手按在壶柄上,可以感觉到那把温热的壶,一耸一耸地摇撼着,并且发出那呜呜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那里哭。他站在壶旁边只管发呆,一蓬热气直冲到他脸上去,脸上全湿了。水沸了,他把水壶移过一边去。煤气的火光,像一朵硕大的黑心的蓝菊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拳曲着。他把火渐渐关小了,花瓣子渐渐的短了,短了,快没有了,只剩下一圈齐整的小蓝牙齿,牙齿也渐渐地隐去了,但是在完全消灭之前,突然向外一扑,伸为一两寸长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刹那,就“拍”的一炸,化为乌有。——《沉香屑第二炉香》

“英国的离婚律是特别的严峻,双方协议离婚,在法律上并不生效;除非一方面犯奸,疯狂,或因罪入狱,才有解约的希望。如果他们仅仅立约分居的话,他又不得不养活她。他在香港不能立足,要到别处去混饭吃,带着她走,她固然不情愿,连他也不情愿;不带着她走,他怎么有能力维持两份家?在目前这种敌视的局面下,愫细和她的母亲肯谅解他的处境的艰难么?但是她们把他逼疯了,于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他相信蜜秋儿太太总有办法;她是一个富有经验的岳母,靡丽笙和她的丈夫不是很顺利地离了婚么?”

但在听到愫细姐夫的悲惨遭遇之后,罗杰崩溃了。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毁了,回不去了,而继续和愫细生活,作为英国人,想离婚也难。因此,愫细姐夫自杀了,而罗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世界上本来没有蓝色的菊花,菊花在这个时候的寓意不言而喻。蓝色,在英文里有忧郁的意思。

从一开始的对新生活憧憬的昂贵的热带兰花,到最后虚幻的蓝色菊花,罗杰在岳母及妻子一家的神奇逻辑与各种自私自利行为的逼迫中走向了绝路。而对于他,这恰好是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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