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刚过，大姐突然来电话给我说秀死了，是喝农药自杀的。听到这个消息，我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良久。过了一会，二姐也给我打来电话，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起她当年和秀的一些往事，就像一位亲人离世，唏嘘不已，最后一再叮嘱我少喝酒，少熬夜，珍惜身体。
秀比我大两岁。在老家，秀姐家和我家是前后邻居，同姓同族，从小一起长大，格外亲近。可以说秀姐在出嫁之前几乎天天长在我家，和二姐她们一起割草、打水、玩耍，形影不离。
秀姐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个子高大、性格外向、走路带风、说话大声，从小就是短发，把我当兄弟一样看护。那时候村子里小孩子多，秀姐经常带着我们在河坝上跑，在场院里疯，有时候我被村里小孩子欺负，秀姐没少替我出头。
秀姐读书不多，辍学后在家里除了农忙时帮家里干点农活，其他时间就做打花织网的手工。女孩子天生爱美，年轻的秀姐更是敢于大胆追求时髦。手里有了些闲钱，碰上车镇大集，秀姐就会邀上姐妹们到集上逛街购物。大喇叭裤、烫头等当时比较流行的装扮秀姐样样不曾落下。她娘经常气得到我家诉苦，这么疯个闺女，以后咋嫁人啊。
我后来因为求学工作离开老家去了外地，常常想起秀姐的好，给家里打电话还经常问起秀姐的情况。每次回家，秀姐和家人们一起围着我嘘寒问暖，我要走的时候，也同家人一样驻足在村头目送我走远。
再后来，听说秀姐定亲了，男方家在我们村西边七八里地远的地方，说家里兄弟少、地多，虽是普通庄户人家但家和兴旺、衣食无忧。再后来，听说秀姐嫁过去了，再后来，听说秀姐生了一儿一女。
我娘去世时秀姐还专程回来吊唁。几年未见，我一下子竟没认出秀姐，虽然还是齐耳的短发，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但岁月沧桑了她的容颜，劳作黝黑了她的肤色。
有一年清明回老家上坟，正好碰上秀姐也回来祭祖。我们邀请秀姐回家坐坐，秀姐说啥也不肯，一再说地里还有活，家里还有娃，一刻不得闲，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骑车消失在乡路尽头。
凭以往秀姐大大咧咧的性格，说她喝药自杀，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再三追问到底遭受了多大的委屈秀姐才会走这条绝路。从姐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猜出一二。
姐姐说秀姐两年前得过脑出血，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后来人是抢救过来，但脑子受了刺激，性情也大变，不愿意出门，更不愿意和人说话。
脑出血的病人很容易抑郁。在脑梗塞、脑出血等卒中患者中，或多或少都会发生情绪及心理上的异常表现，其中以抑郁症最为常见。一方面，脑出血以后如果损伤到前额，导致额叶损伤，就可以引起精神的改变，因为额叶的主要功能就是控制人的精神状态，可以引起欣快感，也可以出现长时间的抑郁状态。
另外，脑出血以后可能出现肢体的偏瘫，语言不清等，这些症状会增加病人的心理负担，导致病人处于长时间的抑郁状态，以及长时间的心情低落，极易诱发抑郁症。
抑郁症患者遭受精神和身体的折磨，发作时忧心忡忡，痛苦煎熬，甚至度日如年，对前途悲观失望，自责自罪，心烦意乱，坐立不安，晚上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对生活悲观失望，生不如死，不断寻求结束自己生命的解脱方式。
抑郁症患者往往会情不自禁将这几句话挂在嘴边，比如“没意思”“烦死了”“都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不了”等等，如果自己的家人或是朋友有这些口头禅，一定要注意给他们多些关心。
农村人医疗知识有限，不懂得在脑出血以后注意预防后遗症，在家人出现抑郁情绪或者抑郁障碍后，治疗也未必及时，更不懂也不会心理疏导。
一场大病，让原本祥和的农家小院渐渐失去了笑声。我猜测秀姐在脑出血手术后导致脑器质性抑郁障碍，身心极度痛苦，生活的压力，疾病的折磨，或许让秀姐感到人生无趣、无奈、无助、无望，还可能有其它的生理或心理的疾病，叠加在一起让她万念俱灰。在牛年正月，万物复苏之际，秀姐以这样毅然决然的方式与世人告别，或许是让自己解脱，或许是让家人解脱，或许两者都有吧。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听到秀姐自杀离世的噩耗让我很难过。我们努力，我们奋斗，就是想让人生有价值也更有尊严，但当疾病缠身或者年老无助的时候，是没有尊严地活着，还是有尊严地死去，终将会困扰着每一个人。愿天堂里没有病痛！秀姐安息！！
（年3月9日记于武汉鹦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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