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鱼公号常驻作者，
擅写男女情事。
及至微醺状态，梁言果断放下酒杯。她素有原则，在外绝不喝醉。哪怕愁肠百转，也不能烂醉如泥姿态难堪。因为她始终认为，借酒浇愁不过是人们用于逃避的幌子，唯一有效的办法是直面现实。可是这一次，她选择了直面现实，现实却将她逼到穷途，非要她做出违心的妥协。她如何能甘心。只是，纵使悲愤到极致，她也只敢微醺，固守着最后的清醒。如果她都沉沦了，唐唐该怎么办？他才三岁，摊上那样一个父亲，若是失去她的庇护教导，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十有八九，会是另一个肖明飞。窗外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使天地朦胧起来。昏黄的路灯在夜色笼罩下，仿佛一只只欲言又止的眼睛。梁言望着不远处一对相拥而立的情侣，怅然而叹，最甜蜜的时候，有几个人能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就像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认为肖明飞和正常男生有什么不同。他们是大学同学，他追求她的方式，就是一般男生追女生的方式，送礼物请吃饭发撩人短信。而他之所以成功，在于他的执着。就算梁言不点头，他也从不说放弃，一副非她不可的架势。好女怕缠郎，不是没有道理。梁言的理智在他的坚持中土崩瓦解，她以为，如此锲而不舍的背后，一定藏着深厚的爱意。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发现，有些人的坚持，纯粹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惜，明白这一点时，她已经跟他走进婚姻。跟同龄人相比，梁言算是早婚。事实上，在她的计划里，结婚是三十岁后的事情。毕业后她一心投入工作，很快获得升迁机会，不过可能要去外地磨练两年。她兴冲冲地跟肖明飞报喜，他挑了挑眉，淡淡地说了声恭喜。结果，还没去外地，她就怀孕了。升职自然无望，有意提拔她的上司虽未出口责备，却渐渐开始冷淡她。那段时间，梁言几乎崩溃了。她不明白，他们一直有做措施，怎么就怀上了呢。她怀疑肖明飞，他倒打一耙，问她是不是从来没想给自己生孩子。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悄悄去做手术。因为这，他甚至辞了刚找好的工作。就这样，梁言的肚子明显大起来，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半推半就地走入了婚姻。有时候，她委屈极了，肖明飞为了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生生折断了她的翅膀；有时候，她劝自己想开点，既然打算跟他结婚了，早结晚结都一样。时间长了，渐渐接受现实。这种接受，不是逆来顺受，是看清命运后更加努力地改善现况。结婚后，梁言在家安胎，将嫁妆和手头积蓄全部交给肖明飞创业。肖明飞的姑父在教育局工作，在他的建议和帮助下，肖明飞开了一家中小学辅导机构。那两年，一个忙着生养孩子，一个专心搞事业，男主外女主内，十分和谐。儿子出落得白胖可爱，丈夫的生意蒸蒸日上，梁言对生活充满感激。直到，她的婚姻出现俗套的狗血剧情——男人有钱就变坏。和那些明目张胆变坏的男人相比，肖明飞算得上低调。至少，他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床上床下一如既往。他们结婚三周年时，还去济州岛补拍了婚纱照。她感慨生过孩子身材变形，他立刻反驳说在他心里她永远美丽如初，那一脸沉迷的模样丝毫不像作假。没多久，辅导机构成立三周年，梁言作为老板娘出席了聚餐。敏感如她，很快察觉到现场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假装低头，趁对方来不及收回视线时，来个四目相望。这双眼睛，真像某种小动物，懵懂无辜又带点羞怯。梁言正要问她为什么老看自己，小姑娘红着脸走上前来给她敬酒，声音竟然夹着一丝颤抖：老板娘你好，我叫乔麦。梁言心想还真是人如其名，青涩淳朴。基于这个印象，她把乔麦之后略带拘谨的客套话当成是一个职场新人对领导的示好。她想到了刚毕业时候的自己，心生怜惜，于是多说了几句鼓励话。乔麦低头听着，一言不发，眼睛里仿佛随时沁出泪来，抬起头，却是一副隐忍的模样。梁言感到莫名其妙，奈何不便交浅言深，匆匆寒暄两句作罢。睡觉前，她脑海忽然浮现出那双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便向肖明飞打听。他神色怔愣，瞬间恢复正常，自顾自地埋头系扣子，漫不经心道：她入职没多久，我还不熟，小女生嘛，可能是感情上遇到坎坷了呗，能有多大事。再次见面，是三个月后的年会。乔麦眼睛里的青涩不见了，倒是多了股杀气，衣着打扮也褪去淳朴，变得格外明艳。梁言刮目相看，以为她在感情上经历挫折后才成熟起来。她和肖明飞带着儿子在海边放孔明灯，那边有人大喊一声“烤好啦”，不一会儿，乔麦端着一盘烤串走过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一家三口，每一步都走得风生水起，仿佛要在梁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梁言瞥了一眼肖明飞，他眉眼带笑地给儿子点灯，看不出任何异常，她松口气，笑自己疑神疑鬼。可是下一秒，一颗心再次悬起来。她看见，乔麦端来的盘子里，装的全是肖明飞爱吃的。梁言接过盘子，心口微微发冷。她面上装作浑然未觉，私下里则请人调查肖明飞和乔麦的往来痕迹。果不其然，两人的确有一腿。梁言花了整整两个月来消化这件事。这期间，她试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之前的生活。然而，她的心不允许她装聋作哑。只要肖明飞凑近她，她就恍惚嗅到乔麦身上的味道，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幻想他们翻云覆雨的模样，想得几欲作呕。她渐渐明白，自己没法稀里糊涂地过。有些事，发生就是发生，没法当做不存在；有些人，排斥就是排斥，不能委曲求全骗自己。痛苦过，挣扎过，她反而冷静下来。既然他变心了，他们不如好聚好散，既不伤害孩子，也能落个体面。她用心地写了一份协议书，除了应得的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不曾多要一分。梁言自认大度，肖明飞想来不会有意见。没想到，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进家门时满面笑容的肖明飞，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脸色瞬间僵下来。当梁言拿出他和乔麦亲热的照片，他脸上堆满愧疚，当即跪下认错，言语之恳切一如从前恩爱时。只是，他卖力了半天，梁言完全不捧场，神色淡漠宛如看笑话。室内一时陷入尴尬的僵持，不知过去多久，肖明飞的眉眼染上了浓浓的凉意和戾气，随手将协议撕碎丢进垃圾桶。他坐到梁言身边，冷冷道：想离婚，除非我死！梁言拼命抑制情绪才忍住没有扇他一耳光，愤怒又无奈地质问道：你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要出轨？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你现在已经跟别人那样了，还指望我装聋作哑继续过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然而，无论她多么声嘶力竭，肖明飞就是不同意离婚，被她闹烦了，他直接摔门而去。就在梁言决定打官司时，唐唐不见了。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肖明飞的父母。他们提出接孙子去公园玩，梁言没有多想，毕竟是亲爷爷奶奶。那时她正为离婚的事焦头烂额，挺想一个人静静。哪里想到，晚上孩子并没有被送回来，她打公婆电话是关机状态，到公婆家一个人都没找到。她急得腿脚发软，立刻打电话给肖明飞，电话接通，他听她哭着说完情况后，慢悠悠答道：放心吧，我只是安排咱儿子和爷爷奶奶一起出去旅游了，等他们到酒店就跟你视频啊。梁言再也忍不住，怒吼道：你们疯了么，事先为什么不跟我说！他那么小，晚上离开我根本就睡不好！两个老人带一个孩子出远门，万一出事怎么办......电话那头的肖明飞仿佛听不到她的斥责，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一丝笑意：没办法嘛，你想离婚带走他，我怎么舍得！唉，只要你不离婚，我们一家人像以前那样好好的不就行了嘛！梁言泪如雨下地听他长篇大论地挽回婚姻，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却织成一张暗黑巨网，将她整个人囚禁起来。如果她执意要离婚，他就不让她见儿子，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至于这些办法究竟会不会在幼小的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他要的，从来都是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不择手段。一如当初，不想耽误结婚，便设计让她怀孕。晚上视频时，唐唐在手机里哭得撕心裂肺要妈妈，肖明飞的父母哄了几句后匆匆挂掉。梁言联系不上他们，脑海里全是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窒息了。她忽然意识到，想要和肖明飞这样的男人好聚好散，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不怕吃苦，可是儿子才三岁，在父母这场看不到尽头的争夺战中，受伤最大的一定是他啊。作为母亲，她于心何忍。三天后，唐唐被安全送回放弃离婚的母亲身边。梁言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心头肉，决定这辈子就这样糊涂过了。诚如肖明飞所说，只要他打定主意要抚养权，胜算未必不如她。就算拿不到抚养权，作为父亲，他有探望的权利，那他就可以随时带走唐唐，不让她找到。而这种行为，就算报警也常会被当做家事。夫妻俩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只有梁言自己知道，她被肖明飞用一个叫婚姻的笼子困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湮灭，却没想过还她自由。在这个家里，除了儿子，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在她心里掀起波澜。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只盼望孩子快点长大。她以为，她注定要在这幽深漫长的甬道走到底。没想到，一个最不可能的人解放了她。梁言赶到时，肖明飞已经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在外面等待的，除了警察，还有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制服的肩膀上，绣着肖明飞金屋藏娇的小区名。梁言下意识地四处看看，没有发现乔麦的身影。很快，警察帮她解开疑惑，乔麦已经被他们控制了，涉嫌故意伤害罪。原来，乔麦趁肖明飞醉酒，故意给他投喂百草枯。他发现不对劲后，打闹挣扎，引起邻居注意，喊来保安，这才报警救了他。不过，他服用的量多，结果不好说。梁言在城市长大，没见过百草枯。医生告诉她，百草枯中毒非常痛苦，严重的导致肺部纤维化，人会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挣扎很久才死掉。而肖明飞，正处于这样的痛苦中。夫妻数载，还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梁言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只是，可怜他的同时，她更震撼，乔麦看上去那么喜欢肖明飞，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办法折磨他？从警察那里，她得知了真相。一开始，乔麦是被肖明飞潜规则的。她出生农村，只有大专学历，找工作不容易。在肖明飞的威逼利诱下，天真胆小的她，选择了忍气吞声。那时候，她每天都像活在深渊，却不敢告诉男友。第一次见到梁言时，她刻意亲近，其实是想向她求助。可是，在她的家乡，这种事情一般大家都会怪到女方头上，她害怕梁言这个原配也会不管不顾地将责任全推到她头上。然而，肖明飞是个哄女人的高手，也舍得花钱，慢慢地，乔麦从一开始的拒绝渐渐沉沦。跟普通的男友相比，阔绰的肖明飞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她的野心渐渐萌发，生出上位的念头。所以，那夜聚餐她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挑衅。肖明飞承诺等孩子大点就离婚娶她，这让乔麦充满信心，甚至为他抛弃交往多年的男友。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他们夫妻俩的短信对话，才明白，拖着不肯离婚的是肖明飞，他从来就没想过娶她。悲愤绝望下，乔麦回头去找前男友，得知对方即将结婚。想到新娘的位置和原本稳妥幸福的生活是属于自己的，却被肖明飞毁掉，她万念俱灰，心生恨意。最后一次温柔地喂他喝醒酒汤，实则是催命的毒药。苟延残喘一个星期后，肖明飞去世了。他的声带被严重灼伤，因而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只是含泪凝望着妻儿，有不舍，有渴望，大约也有后悔。丧失独子，肖明飞的父母瞬间垮下去，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梁言做主。她拒收了乔麦父母东拼西凑的赔偿金，但是在谅解书上签了字。最终，乔麦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梁言不是圣母，她只是觉得，遇到肖明飞这样的男人，乔麦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更何况，她确实成全了她。—END—
丁意家乡的特产，黄山烧饼，张爱玲表扬的蟹壳黄。
长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