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窗外植了一片火红色的赤薇花,花开满树,艳若云霞。
她懒散地趴在窗台上,斜眯着眼,微挑着唇,哪有一丝半毫人质的自觉?承宁冷笑一声,“你要见本公主有何事?”她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问,“不知公主殿下何时放我回去……”
“祁阳王若肯安分守己,他的宝贝女儿自然会活得好好的。”这话还藏了另一分意思,她若想离开这深宫,这辈子是不能了。
先帝过世,除了一个烂摊子和一个八岁的幼弟,什么也没给承宁公主留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
她要保证自己的幼弟安然登基,就得先制住朝中最不安分的皇叔祁阳王。
可面前这祁阳王唯一的女儿云双郡主,却好似并未被她的气势压倒,反倒是长叹口气,漫不经心似的,“这可如何是好,三郎还等着我回去与他成亲……对了,想必殿下还不知道,前日里三郎已向我父王提亲。”
她的眸中水漾似的波澜,盈盈点点的光芒将那炫耀的成分发挥到了极致。云双口中的三郎乃是祁阳王麾下家臣赵家第三子赵清持。可听到这里,承宁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不可能!”
“不然殿下亲口去问问三郎?”云双眼中笑意却更深,“你看,他可算是来了……”
耳畔一声轻笑,温热的鼻息喷在承宁的颈边,她听着洛云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未来得及深想,只听见说赵清持来了,便下意识回头去看。
那一株开得最艳的赤薇被轻轻拂开,他略微俯身钻过花枝,正朝着这偏殿而来。他的眉眼生得那样好看,仿佛那绯花都是为他而开。
承宁看得失神,他却已走到面前来,面色如常,微微躬身行礼。
他唤的是一句,“殿下……”
殿下?承宁觉得可笑,微微一笑,柔声道:“赵清持,你过来。”赵清持虽面露不解,但却依言上前。她面上还带着笑意,却抬手便是狠狠一个耳光。
这一下打得极重,连她的手都疼得发麻。
面前那极为清隽的面庞很快就肿了起来,红了大半边。可他却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他越是这样,承宁便越觉得生气,心内压不住的火腾腾地往上蹿。
“你疯了!你疯了……”洛云双惊叫着要冲上来和她拼命。
而她只是淡淡递了个眼神,一旁随侍的宫女碎月早已上前,简单几招便制住了洛云双。
“承宁!你这疯子!”
不,她是这宫内的王者。
从前她是皇帝的掌中明珠,天下万物任她予取予求,如今她父皇薨逝,这天下便尽皆握于她手。没有人可以违抗她阻拦她。
就算是他也不可以。
她一步步走近,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拳起,尖利的指甲几乎划破她的掌心。
“你是来接她回去的?你要娶她?”
“是。”他垂眸而立,呆滞如木偶。
叮的一声。
她已抽出一柄利剑,锋锐而寒凉的剑尖直指洛云双那吓得惨白的面,“我现在就除了她,如何?”
他竟难得仍保持着不慌不忙的仪态,甚至那嘴角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看着她,像是从前那样温和好脾气的样子。
“殿下心系天下要紧,微臣的婚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手中的长剑终究是丢了。
哐当一声,震得她心神俱裂。
2
从前他们也是有婚约在身的,至她及笄之年便要完婚。
只是那时她心高气傲,刚满了十五岁,便特地去骗了赵清持找出她父皇当年赐婚的圣旨,当着他的面一把火将那圣旨烧了。
“本公主怕你享不了做驸马的福,这就替你消灾解难,免得你折寿。”自小她便见惯了品貌一流的宗亲世家子弟,即便他光风霁月一般,站在那儿要比其他人都要出众,可她也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谁知他不气不恼,只温和一笑,“圣上亲口下的旨意,微臣不得不从,即便没了圣旨,也是一样……”
“赵清持,你凭什么娶我?”她没料到会遇到个软钉子,索性威胁他,“你连圣旨都看不住!这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圣上多年前便将殿下许配于微臣,殿下已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若是诛九族,也请殿下陪微臣同赴地狱。”他眸中闪亮,语气温和,竟不像是在说生死之事,反倒是像邀请她去什么有趣的地方。
“微臣想和殿下在一起,为了这个,什么都愿意做。”
她被他激得又气又忿,脸庞却莫名有些烧。
那夜阖宫大宴,她梳了双髻佩长苏,青碧襦裙,赤色披帛,独自一人提了一大盏鎏金宫灯,缓缓走过长廊,看也不看他一眼,还故意趁人不备,狠狠踹了他一脚。
他手中执了一柄长笛,笑若春风拂面,微微屈礼。像是一点也不知道生气似的。
那日正是祁阳王入京,宴上选了京城内的青年才俊上殿比武,他竟轻松得了第一。酒酣之际,祁阳王却提出要将他带走。她亲眼看见他跪在地上,面色如常地接了出京随侍祁阳王的圣旨,甚至面上带了几分淡淡笑意。
那夜落了雪。
廊外飘着柳絮一般的雪花,她站在风口里,吹得骨头都寒了。
“夜风寒凉,殿下还是回殿内去吧!”真是个阴魂不散的讨厌鬼!她正气闷着,当然没有给他好脸色,“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那我不想让你去祁阳王封地,叫你现在就立刻在我面前消失,你愿不愿意?”
“不行。”他干脆地拒绝。
她心中一冷,虽然并非没有想到他不会答应,却也没想到他这样直白。她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诚意,原来也不过和外面那些世家子弟一样。
不过看她是天家之女,受尽荣宠,才待她这样耐心。
她懒得再搭理,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见他在身后一字一句,切中她的心。
“并非微臣贪生,只是微臣不忍心令殿下孤寂一生。”好狂妄的人!他怎么样了与她何干?哪里就孤寂一生了?她愤愤然回头,刚要发作,却见他抬眸正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极为认真的神情。
“请殿下再等我三年……至多三年。”
三年么?他们已无婚约了,三年时光,他可能守住?
“三年之后,想再看见殿下的笑容啊。”
这些都已是年幼时的荒唐事了。
再等祁阳王入京之时,她着最好看的妆容,挑了他喜欢的樱色长裙换上了,急急地赶去见他。更不着痕迹地从他那骗取了自己想要的祁阳王一方的情报。
三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她那满心的傲气逐然内敛,自小便聪慧的天资运用于朝政之上,连她的父皇也对她称赞有加。所以在她那缠绵病榻已久的父皇薨逝之后,承宁才能迅速把持朝政,压住内宫外廷的蠢蠢欲动,真正掌控全局。
只等着天下安定,扶持她那幼弟登基。
如今局势初定,饶是祁阳王想要动作,却忌惮着城内兵马,以及承宁扣下的他的女儿。只是真正听着从他口中说出那样的话,她的心竟隐隐作痛。
不,她明明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江山社稷,天下万民,这才是她所看重的不是吗?区区一个三年前就放出去的外臣,她又何必在意?
3
更深露重,承宁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灯盏,毫无睡意。
直到碎月进来添灯,又劝道:“殿下,如今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明日的登基大典。云双郡主已派人严加看管,此刻祁阳王的兵马已退至城外,一时半会并不敢攻城,再说城内兵马都已……”
承宁略微有些疲惫地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说宫中守卫森严,可被圈禁的洛云双却还是不知用何方法通知了赵清持,而赵清持竟也能不经通报便入了宫……看来祁阳王并不简单,这宫内必定有他的细作。”
“既如此,今日殿下为何不先将赵大人拿下严加拷问?”
“不宜多生枝节。”承宁揉了揉略微有些疼的头,心内总有些隐隐的不安,“真要拿下他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宫内布置良久,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等明日弟弟登基了再说。”
殿外却忽而有喧闹之声。那喧闹隐约是朝她的幼弟所居的含章殿方向而去。承宁只觉心神不宁,也不多言便起身朝含章殿疾奔而去。
床前倒在地上的正是她唯一的弟弟!他面色如纸,一柄长剑从贯穿而入,白色的寝衣被鲜红色浸透大半。一旁的宫女内侍都围着太子低声抽泣。
她摇摇欲坠,几乎要一头栽倒。
碎月此时也已赶来,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把扶住了承宁,“殿下!”
殿内早已大乱,一众侍卫正在围攻一名蒙面黑衣人。他失了武器,看来虽功夫极好,可赤手空拳却也敌不了多久,身上已有多处创伤。
“赵清持!!!”
她咬牙切齿,终究是一字一句喊出来。
那黑衣人微微怔忡,只在这瞬息之间便有数十把剑制住他要害之处。他索性将蒙面的黑巾一把扯掉,虽然被制,自始至终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惧怕,反倒是眼神冷然。
“赵清持……”承宁只觉得五脏六腑之内血气翻腾,“你竟敢谋害当朝太子!纳命来!”
“那便动手吧。”他神色自若,竟毫无惧意,“祁阳王雄才大略,天命所归,你一个女子何必非要苦苦支撑……”
“承宁的确是个小小女子,却也不会将这江山拱手送给心术不正之人!”承宁推开碎月的扶持,一步步走近。
“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太子已死,公主殿下再找不到第二人……”
“我看你忘记了,先帝遗子并非只有太子一人。”承宁深深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还有我承宁。大周朝上五代皇嗣稀薄,曾有女帝主天下。承宁不才,愿暂代国主之位。”她站在众人之中,眼神凛然,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竟压得无一人敢直视。
离天亮已不远了。
她失了幼弟,而那瘦弱的身躯却并未倒下。
“将反贼赵清持押入天牢,严加看管。”
大周皇宫之内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忙,而承宁亦顾不得疲累,急召几位辅政大臣商定事宜,梳妆更衣,祭天礼成,一步步踏上那高高的皇座。
这一日云开风清,看着跪拜在地高呼万岁的朝廷百官,承宁才暂时松了口气。
可她并未忘记,此刻祁阳王大军正在郊外驻扎,蠢蠢欲动。
4
女帝承宁已登基几日,祁阳王大军得了消息,并未来参拜,反倒是逐渐撤退出京。
“赵大人还关在天牢之中……”碎月略停了停,先看了一眼承宁的脸色,才接着说,“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祁阳王一日不除,大周一日不得安生。”承宁将刚阅完的厚厚一叠奏章放至一旁,才揉了揉太阳穴道,“赵清持留着还有用。”
“陛下的意思是?”
“朕能利用他一次,便还能再用他第二次。”
夜深如水。
天牢之中,赵清持斜靠在一丛干稻草中,并未深睡。他忆起前几日,站在众人之中,分明满心悲痛欲绝的承宁,说要肩负起江山社稷的责任来时候的气势。当她说出“承宁不才,愿暂代国主之位”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几分后悔。
也许他当真错了,成了她口中心术不正的乱臣贼子。
可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为了死死守住她父皇的万里江山,便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利用他,甚至连满手血腥也不怕。
恍惚之间似乎想起从前之事。
有一年的上元节,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他因着年节祁阳王上京的缘故也来了宫里。本以为这样好的机会,她定要缠着他出宫去闹,却不想她只是央他陪着一同去了祭天的神台。神台是整个宫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夜风冷冽,吹得她面都红了,整个人都蜷缩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可看见宫内城外皆是一片璀璨光华的热闹,她却也兴奋得眼睛发亮。
绚烂至极的烟花漫天绽放,映照着她面颊上的光彩,艳丽非常。她却突然转头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还会信我吗?”
这问题实在太过狡猾了。
那时烟花燃尽了,整个天幕都暗下来,唯有她一双眼眸熠熠生光。
此时此刻的天牢也是极暗的,仅有一盏晦暗不明的油灯。他索性闭了眼睛,却总也驱不散脑海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黑暗之中突然有极其轻微的响动。
他警惕地睁了眼,那响动却已到了近前,只听到叮当一声,牢门被人打开。
“谁?”他警觉地看了一眼,可那人穿着一身黑袍,脸也全都裹了黑纱,只看身量觉得并不高大。
那人并未作答,只将额上黑纱用手拉开了一角。
借着晦暗的灯火,隐约可见那人雪白的额角有一条骇人的长疤,而那只拉开黑纱的手白皙纤细,看来是个女子。这样一想,他心底有了答案,是她身边随侍的那个名叫碎月的宫女。他隐约还记得,碎月面上便有一道伤疤。
“你来做什么?”若是灭口,倒也不用如此麻烦。他是杀害太子的凶手,本就该拖出去直接砍了。当他的长剑刺入太子胸口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不知公主殿下……哦不,是陛下才对,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然而碎月却一直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牌子,扔在赵清持的脚边。
那块令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因为他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上刻有祁阳王历代的腾图,执牌者牌出如祁阳王亲临,只有心腹隶属才可拥有。
“你……你也是王爷的人?”赵清持有些不信,可那令牌却的确是真的。
碎月只比了个出去的手势。
赵清持再不迟疑,站起身来将令牌还给她,便直接朝牢外走去。可走至门口的时候,他却又回了头,“你替我给她带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