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初夏。
淅淅沥沥的声音惊醒了床上酣睡的女人。
指尖微动,白童惜掀开眼帘的同时,酒店套房自带的浴室间跟着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裹着浴巾,浑身冒着水汽的高大男子。
孟沛远慵懒低缓的开口:“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她怔了一会儿,抱着毛毯坐起身来:“……记得。”
昨晚在酒吧里的借酒消愁,再到后来迷迷糊糊撞进了某个人的怀抱,直至最后两人在酒店内的抵死缠绵……
以为她是想赖上他,孟沛远面无表情的继续道:“昨晚,我以为你是陪酒女。”
白童惜蹙眉,笑得冷艳:“先生,看来我们的想法很一致,我以为你是男公关。”
孟沛远漆黑的眸一眯:“既然大家都是你情我愿,那么现在一拍两散,想必小姐应该也没意见吧?”
她漂亮的眼珠子朝门口的位置一转:“先生,请随意。”
白童惜洒脱的态度叫孟沛远神情一凝,如果不是看见被单上沾着的血,他简直要怀疑她其实身经百战。
看来,他真的是太久没回北城了,连他是什么身份对方都不知道,不过,不排除这个女人是在故意装傻的可能。
深深看了眼肤若凝脂的白童惜,孟沛远喉结一滚:“记得自己该怎么做吧?省得彼此日后麻烦。”
白童惜唇角笑意不改,眼色却流露出点讥诮:“谢谢提醒。”
怀上陌生人的孩子?呵,她可没有这个兴趣。
谈妥后,孟沛远大喇喇地站在白童惜面前穿戴起来,一双眼睛略带挑衅地睨着她。
她迅速垂下眼,颊边腾起两朵嫣红。
他一走,白童惜立刻懊恼地咬了下唇瓣:“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出酒店的时候,马路对面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白童惜走了进去,片刻后,当她再出来时,手上捏着一瓶拧开过的矿泉水。
抬手,对了下表,白童惜焦急地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一头扎了进去:“师傅,到泰安集团,谢谢。”
白童惜乘坐出租车刚离开,不远处,一身灰色西装的俊逸男子从角落边缓缓走出,停在了药店门口。
他先是打了个电话,随后推开面前的玻璃门,在小护士惊艳羞怯的眼神中,问:“刚从你店内离开的那位小姐,在你这儿都买了些什么?”
“紧急biyunyao,先生。”
还算那个女人有自知之明,孟沛远心道。
几分钟后。
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驶入了孟沛远的视线,司机利落地下车,殷切地打开车门。
孟沛远薄唇轻溢出两个字:“泰安。”
——
“白姐,待会儿九点公司要召开董事会,迎接新上任的首席执行官,你现在人在哪儿呢?”
“晓洁,我很快就到,别担心。”
泰安集团是白童惜刚大学毕业就入职的地方,如今已有三年。
3楼,销售部。
白童惜没有立刻前往会议厅,而是在自己的座位抽屉里翻出一身干净的职工服,到卫生间把那件被孟沛远践踏得皱巴巴的私服换下。
站在镜子前,她欲哭无泪的望着颈侧的斑斑点点,最后只能扯高衣领勉强盖住。
——
“嗳,你们听说了没有,即将上任的执行官是从欧洲回来的耶,名副其实的海龟!”
“海龟有什么,你们还不知道人家的后台有多硬吧?孟知先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成立并将泰安扬名立万的前任董事?”
见众人纷纷点头,那人兴奋的续道:“今天来接手泰安的,正是孟知先的小儿子!”
“我就奇了怪了,孟知先有两个儿子,却偏在退休后让自己的弟弟来打理泰安,直到今日才令二儿子接管公司,就不怕权利落入旁系手中?”
“嗯……听说孟家的大公子腿脚不好,形象有限,至于这个二儿子嘛,待会儿我们亲眼见识下不就知道了?也许凭孟大少和孟二少的资质都不适合经营泰安呢?”
从3楼到18楼,白童惜沉默的听了一路的八卦,电梯门一打开,她随着人流涌了出去,依次步入会议厅。
扫过还空着的专属于执行官的大班椅,心里纳闷:这都到点了,传说中的孟二少还没出现,莫非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刚这么想完,只听“咣”的一声,两扇红漆木门由中间被人推开,为首的是首席执行官的秘书,接着才是执行官孟裕丰。
而当看清伴在孟裕丰左右,神祗一般的男子时,众人隐约被对方冷峻的气场折服。
长身玉立,西装革领,面貌英俊,薄唇嫣红。
他一手随意的插在裤兜,另一只手闲散的松了松领带,整个人不像是来开会的,反而像是个来泰安参观的客人。
“好帅啊!”
真有那么帅吗?
耳边响起的议论声叫白童惜忍不住微一抬眼。
当男人清冷的眉目跃入眼帘时,惊的白童惜险些从皮椅上弹起来!
不信邪的眨多两下眼,这眼睛鼻子嘴巴,不是今早的那个男人还能是谁!
也就是说,她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给睡了?还不长眼的说人家是男公关!这是嫌生活太乏味主动找死是不!
白童惜哆哆嗦嗦的打了个冷颤,抑制住刨个坑将自己埋了的冲动,僵硬的往椅背靠,以此来减低被对方发现的概率。
这时,从孟裕丰手里正式接过股权转让协议书的男子冲众人弯唇:“孟沛远,我的名字。”
——
会议结束。
白童惜浑浑噩噩的混在散会的人群中,头疼中带点小庆幸,至少孟沛远没有出声留她,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自以为规避了风险的白童惜,错过了几步之遥的男人那双如影随形的眼。
泰安集团,下午六点。
白童惜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堆满材料单的办公桌,这时,手机突然震动着引起了她的注目。
在瞄到来电显示后,白童惜眉心微攒,接起,却连声基本的招呼都不打,等待对方先开口。
“童童,我是爸爸。”
白建明像是一早习惯了她的态度,开门见山:“晚上七点半,来唐韵茶坊,爸爸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这位是爸爸朋友的儿子,长得俊不说,家世更是北城数一数二,顺眼就先处着试试,结婚,不急。”
又一个青年才俊?
这是白建明习惯性的开场白,只是每一次都被白童惜用各种借口推脱开。
想到今年过完生日便20有5,她咽下到嘴边的拒绝:“好,我去。”
来到唐韵茶坊时,时间正对七点半,白童惜向来没有迟到的习惯。
穿着和服的女侍隔着门板向里面的人支会了声“客人已到”,缓缓将推拉门打开。
——
“孟兄,这就是我大女儿白童惜,童童,快喊孟伯伯。”
白建明音落,正在品茶的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调转视线。
与对方打了个照面,白童惜茶色的瞳孔微缩,不淡定的叫道:“孟总!”
孟总?
孟知先、白建明两个长辈起先一楞,随后皆露出了然之色。
原本以为这两人互不相识,还得费一番功夫磨合。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孟沛远眼神变了数变。
白童惜是吗?既是他公司的员工,又是老头逼迫他结婚的对象。
白童惜恍惚间盘腿坐下,接着就听见孟知先对她搭腔:“白小姐,你还记得孟伯伯吗?”
白童惜勉强一笑:“孟伯伯,您是泰安的前董事,我刚进公司那会儿,多次见您来部门视察,您是长辈,还是直接喊我小童吧。”
孟知先点点头,语露赞赏:“小童,听我二弟说,你在部门三年,表现得不仅亮眼,还不像别的千金小姐般娇气,孟伯伯听着喜欢,就想撮合你和沛远,让你做孟家的媳妇。”
白童惜怔住:“您说……什么?”
不是说只是约出来见见面的吗?是谁说结婚不急的!
白童惜美眸微眯,为了骗她出来,她这个当父亲的还真是煞费苦心!
见白童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孟知先恍然大悟:“原来白兄还没跟你提起过吗?孟家和白家半个月后的联姻?”
忽然,孟沛远冷冷道:“爸,你好像也没跟我提到联姻这事。”
孟知先笑:“我现在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不同意。”孟沛远咬着后槽牙说。
“我也不同意。”白童惜紧跟其后。
“孩子们,这次相亲就是走个形式,让你们知道彼此的存在,本来就不需要征询你们的意见!”
孟知先放下凉了的大红袍,利眸盯着孟沛远,话却是对着他俩一起说的。
孟沛远寒着一张俊脸,有意对抗,却在瞥见同样不情不愿的白童惜时,生出犹豫。
原因有二。
其一:这个女人在不清楚他是谁的情况下,献出了女人的第一次,她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其二:这个女人对联姻的态度同样抗拒,与其让孟知先继续介绍那些只会对他犯花痴的女人,不如就白童惜得了!
“既然爸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孟沛远扫过白童惜惶惶不安的脸,口风突转:“那就她吧。”
这么敷衍的一句话,就跟叫卖街边的白菜几块钱一捆似的。
白童惜郁闷归郁闷,但却跟孟沛远想到一块去了。
毕竟她的第一次给了他,如今,孟沛远愿意对她负责,这样完美无缺的对象,提着灯笼都找不着。
最重要的是,他们俩家是商业联姻,她若是不从,也会被迫相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亲。
咽下心中最后的那点不甘和遗憾,白童惜给白建明和孟知先续了一杯茶,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孟家。
孟沛远走进偌大的客厅,一条倩影从真皮沙发上坐起,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孟沛远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孟天真舔着夏日的冰淇淋,甜滋滋的问:“哥,快说说,我的未来嫂嫂长得如何?合不合你的心意?”
孟沛远正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没处撒,孟天真说这话,不正好往枪口上撞吗?
他毫无风度的劈手夺过自家小妹的哈根达斯和勺子,扒拉几下,三下五除二就见了底。
见状,孟天真气得龇开一口小白牙:“叫你总是欺负本萌妹,活该被老爸逼婚,报应啊!”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孟沛远的痛处,他泄愤似的把冰淇淋包装盒揉成团。
孟知先后脚进门,正了脸色问孟沛远半个月后婚礼上的安排。
孟沛远寒声:“要什么婚礼?愿意扯个证就不错了。”
孟知先却是不许:“你不要脸,白家可还要呢!是办酒宴还是旅行结婚,你选一样。”
孟沛远摆摆手:“不必弄这些虚的,这婚结得越隆重,将来离起来只会让你们更加脸上无光。”
孟知先一听大怒:“还没结婚,你就想着离婚?人家好好的闺女送来给你白糟蹋?”
孟沛远浮唇:“爸,你难道没看出来白童惜跟我一样不乐意吗?你要我们结婚,我答应了,至于婚礼上的安排,你就甭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结婚呢,风风火火的。”
孟知先盯了儿子几秒后,半是妥协道:“办不办婚礼,只要你跟白家闺女商量好,爸可以不管!但爸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离婚,只能白童惜提。”
——
月明星稀,白童惜骑着小电驴回到合租房。
白童惜坐在藤椅上,乖乖的接受阮眠的审问。
“说,今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聊了哪些事!”
“姐姐,我不是犯人,OK?”白童惜喝了口水,如实说了:“我要结婚了,对象是三好青年,皮相好、工作好,活好,祝福我吧。”
“什么!”沉默片刻,阮眠突如其来的音浪险些将屋顶掀翻。
对上阮眠的目瞪口呆,白童惜异常平静的说:“商业联姻,你懂的。”
……好吧。
“对了,你刚出门不久,莫雨扬忽然找上门来,我说你不在,他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阮眠从茶几上翻出一封金丝镶边的红色信件递给白童惜。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请帖”两个字时,她还是忍不住心房闷痛。
下个月11号,海景花园大酒店一楼,订婚宴,男方莫雨扬,女方白苏……
阮眠声音发狠:“童童,我要是你,我就死活不去,憋死这对狗男女。”
“再说吧。”白童惜闭上眼,掩住其内的疲倦。
一天之内,她失去了清白之身,而对象居然是她现任的老板,未来的老公……
反观那个和她说好一生一世的莫雨扬,却在转眼就要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订婚了。
周六。
今天上午9点和孟沛远去民政局领证,现在才8点,足够她时间准备。
下床,从床底拉出一个铺了灰的行李箱,她出神的盯着上面美人鱼的图案。
这个行李箱,是她小时候,她妈妈从迪斯尼买回来送她的纪念品。
三年前,她拖着这个行李箱离家出走,三年后,她拖着这个陈旧的行李箱嫁做人妇,一路伴随着她或喜或悲的,就是这个行李箱。
至于她的母亲,则只能在天上,用另外一种方式守护她的成长。
“童童,你老公的车太骚包了吧,这么好的车,我可以摸摸吗?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坐坐吗?”
帮白童惜拎行李箱的阮眠,在看见民政局停放的那辆限量版兰博基尼时,眼底满满都是惊叹。
而当驾驶座上的男人摘下墨镜,打开车门,长腿跨出时,阮眠做昏厥状的倒进白童惜怀里:“亲爱的,我不行了,你家老公在财经报上的硬照已经够酷的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
“还要什么?”白童惜囧囧的问。
“还要让人想扒掉他那套碍眼的衬衫……”
白童惜被好友的粗鄙之语雷个不轻,匆匆一转眸,正好看见孟沛远挑了下剑眉,像是在无声鄙视她:物以类聚。
她推开还赖在她身上的阮眠,报复性的说:“你这个小妖精,我诅咒你未来的老公是个七尺大汉,叫你有口难言!”
孟沛远催促:“可以进去了吗?”
阮眠一改之前的荒唐,认真的对孟沛远说:“孟先生,我家童童从小就没人疼,你可得对她好点。”
孟沛远面色从容,既不答应,也不否定。
——
阮眠刚离开不久,白童惜就听见他问:“想扒掉我的衬衫,嗯?”
痞痞的尾音撩得她面红耳赤,白童惜懊恼的回道:“说这话的又不是我!”
“那是谁,你的小姐妹吗?话说回来,她长得也略有几分姿色,若是……”
“孟沛远!”白童惜倏然高声,眼色凌厉:“你的主意要是敢打到阮眠身上,我就跟你拼命!”
见她怒不可竭,孟沛远笑了,却是那么凉:“还没进孟家呢,就迫不及待的想着约束我了?”
她呼吸一紧:“领证后,你要夜不归宿,跟哪个女人风流我可以不管,独独阮眠,就是不行!”
像是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承诺,孟沛远勾起唇:“行,这可是你说的。”
民政局一般周末不对外可放,但来办证的却是孟沛远,工作人员破例而行。
一会儿的功夫,白童惜接过属于自己的结婚证。
孟沛远无所谓的揣进口袋里,起身招呼她:“走吧。”
走出民政局后,白童惜坐进兰博基尼的车后座。
孟沛远神色不愉的敲了敲玻璃窗:“出来,我不是你的司机。”
白童惜只能坐到前面去,跟孟沛远并排。
她低头系安全带的功夫,只听孟沛远认真道:“我首先向你声明一点,我并不爱你,娶你,不过是我爸的意思。”
“以你的实力地位,既然不乐意,为什么不及时阻止呢?”
“你不是也没拒绝?”孟沛远意味深长的说:“反正大家都逃不掉,何不找一个互不干涉的对象?”
白童惜听完,点点头说:“你说的对。”
她的声音过于平静,阅人无数的孟沛远竟听不出她是在赞同他还是在讥讽他,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谁在意她的心思呢?
边发动车子,他边说:“现在回孟家,见见我父母。”
白童惜适时的问上一句:“我能打听下你家里人有什么喜好吗?第一次见面,我想买几份见面礼。”
孟沛远侧眸,只见她的表情带着敬重和谨慎,没有一分作假。
见他分神,白童惜忙提醒:“你好好开车,别发呆。”
孟沛远之所以怔忡,是因为他从没指望过她会这么细心:“见面礼我已经提前备好了,你人到了就行。”
白童惜清楚孟沛远这绝不是在和她客气,而是一种变相的疏远,于是点了点头。
孟沛远又是一楞,一般女人,这个时候不都会不依不饶的追问出个所以然吗?
一路上,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孟沛远交代白童惜进孟家后的注意事项。
他虽不爱她,却不想她在长辈面前丢脸。
若是表现得差强人意,不是打他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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